第15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方子衿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說按照中衢的規矩,這是要封紅包的。你等著,我去準備。接著她瞪了女兒一眼,意思是責怪她給自己搞突然襲擊。女兒在一旁洋洋得意,大笑說,媽,封大一點。方子衿說,看吧看吧,還沒嫁呢,就已經往外拐了。中衢人所說的紅包,是用一張紅紙包起來的,廣東人有生意頭腦,乾脆做好了一個個紅紙包,用的時候非常方便。方子衿進入臥室,拉開抽屜,裡面的一隻盒子裡裝著許多大大小小的紅包,她拿出一隻大的,看了看裡面,厚厚一沓。這是春節後第一天上班,院長給她封的利是,整整齊齊一匝十元票。她將這個紅包拿出來交給鄒清宇。鄒清宇說,媽,她只是開玩笑,你還當真了?

  方子衿說,應該的應該的,一隻紅包換一個兒子,很值呀。

  接下來開飯了,方子衿一直等他們開口,他們卻沒有說,她忍不住了,說,現在,媽也叫了,是不是有計劃了?方夢白推了推身邊的鄒清宇。鄒清宇說,是的,媽,我要娶夢白,請你答應我。方子衿看了看女兒,她有點嬉皮笑臉,沒一點認真。又看鄒清宇,他倒是一臉的嚴肅。她問,你仔細想清楚了?他說,想清楚了。方子衿說,媽不是老古董,正式結婚前,你們同居,我情感上接受不了,理智上,還是贊成的。一起生活一段時間有好處,如果覺得這個時間還不夠,可以再長一些。但是,一旦結婚了,我不希望你們再談什麼離婚的事。方夢白說,媽,人家這時候都是說好話,你看你。方子衿說,我不迷信,我這是把醜話說在前頭。

  鄒清宇說:“媽,你就放心好了,我們是認真的。”

  方子衿往鄒清宇碗裡夾了點菜,問他:“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辦事?”

  鄒清宇說:“我們準備國慶節去新馬泰旅行結婚。”

  方夢白接過去說:“媽,還有一件事,我們想和你商量一下。”

  方子衿沒有說話,只是以目光看著他們。

  方夢白說:“白叔叔不是離休了嗎?我想趁我們結婚這個機會,把他接到深圳來住一段時間。”

  方子衿的心突然一陣疾跳。女兒有這種想法,除了她對白長山的感情之外,也是替她著想吧?她何嘗不想能有這樣的機會?別說是住一段時間,就算是住到永遠,她都是樂意的。同時她也知道,住到永遠,自己可能沒這樣好的福氣,能夠有一段時間生活在一起,能夠暫時地緩解一下相思之苦,也就非常滿足了。女兒見母親沒有說話,又問了一句。方子衿說,你白叔叔對你有恩,現在,你有能力了,應該報他的恩。

  白長山到的那天,是九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天。方夢白叫他坐飛機來,由她出錢,她和鄒清宇開車去廣州白雲機場接他。可白長山打聽了一下機票,好幾百元,捨不得。甚至連夢白開車去廣州接他都拒絕了。方子衿說,他不光不坐飛機,連臥鋪都不坐,肯定坐硬座。方夢白說,這怎麼行?從白河到深圳,幾千公里,一路上要轉好幾趟車,他快六十歲的人了,身體怎麼吃得消?要不我給他寄一千塊錢路費過去。方子衿手擺得像千手觀音一般,說,千萬別,他這個人,傲,他會覺得你是瞧不起他。再說,他女兒的餐館生意不錯,是萬元戶了,你們千萬不要好心辦壞事。

  起程去火車站之前,方夢白問母親去不去,方子衿說,你們去吧,我在家做飯,等你們回來吃。鄒清宇說,別做飯了,我們在外面吃吧,正好把陸伯伯也叫上。方夢白連忙拉了一下鄒清宇的衣角,鄒清宇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不解地看著她。方子衿說,他這人,一生節儉慣了,第一餐如果在外面吃,肯定把他嚇壞了。方夢白說,行啊,一切由媽媽安排好了,我們只負責把他接來。

  駕車去車站的路上,鄒清宇問方夢白,你剛才拉我,是麼意思?方夢白說,你腦子少根弦呀,難道看不出來陸伯伯和白叔叔是情敵?鄒清宇目瞪口呆,先是哦了一聲,接著說了兩個字:難怪。方夢白覺得他話中有話,追問了一句。他說,昨天晚上,他陪客戶吃飯,恰好遇到陸秋生也在那裡吃飯。他向陸秋生提起白長山來深圳的事,陸秋生當時的臉色很難看。方夢白不說話了,兩人間好一段沉默。鄒清宇說,我是不是把這件事搞壞了?方夢白輕嘆一聲,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鄒清宇又換了一個話題,說,你說媽媽和白叔叔的感情怎樣怎樣,可我怎麼覺得媽媽對白叔叔到來不那麼熱心?方夢白白了鄒清宇一眼,說,你以為他們像你?他們那代人就那樣,感情是埋在心底的礦藏,不會輕易表露出來的。

  在站台上,他們接到了白長山。白長山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皺巴巴的中山裝,背著一隻大包,渾身都是汗。方夢白叫了一聲,跑過去,一邊接過他的行李,一邊作介紹。鄒清宇叫了一聲白叔叔,問候一聲。白長山伸出手,和鄒清宇握在一起,眼睛卻在站台上找。方夢白和鄒清宇都知道他在找誰,他的眼中有精亮的光she出,又因為沒有見到方子衿而黯然。趁著鄒清宇拿著行李領頭向出站口走去的機會,白長山在方夢白身邊小聲地問,你媽咋沒來?她說,我媽在家做飯呢。說過之後,又補充了一句,我媽說,你這一路上,肯定沒有吃好,所以,她要做些可口的菜給你吃。白長山輕輕地哦了一聲。

  上了車,看著兩旁的高樓大廈,白長山目瞪口呆,一個勁地說,這是在中國嗎?我咋覺著像是到了國外?中國有這樣漂亮的房子嗎?這街道,比白河還乾淨嘛。人家說白河是東方巴黎,可東方巴黎和這裡簡直沒法比呀。鄒清宇說,你要是喜歡這裡,就多住些日子。到了方子衿的家樓下,方夢白明明有鑰匙,卻不用,而是按響了門鈴。過了一會兒,傳來方子衿的聲音,方夢白說,媽,我們回來了。鐵門咔嗒一聲響,開了。白長山對什麼都新奇,一個勁地說,那門還裝了電話的?住這麼高的樓,會不會暈?到了十八樓,方子衿早已經打開門,站在門口。

  看到方子衿的那一瞬間,白長山的腳步停了下來,站在那裡不動了。方夢白站在他的身邊,見狀輕輕挽起他的手臂,說,到家了,進去吧。經過方子衿身邊時,她輕聲說,路上好辛苦吧。白長山激動地看了她一眼,說,不辛苦。激動著呢,兩宿沒咋睡。進門之後,方子衿對女兒女婿說,你們陪白叔叔說說話,我的菜還沒做完呢。方夢白說,媽,我和清宇去做吧。方子衿哪裡肯?說,菜都是我配的,你們哪裡知道怎麼做?白長山卻說,我幫你的手。走進廚房一看,白長山才知道什麼叫現代化。他說,沒想到你的家這麼漂亮。方子衿說,廚房小了點,你還是出去坐吧。白長山固執地說,不,我要在這裡好好看看你。方子衿的心突然疾跳起來,羞赧地看了他一眼,立即將目光移到面前的鍋里。

  白長山走到她的後面,伸出一隻手,扶在她的腰上。她的身子微微震動了一下,沒有移開。他受到鼓勵,雙手伸出來,從她的腋下穿過,繞到前面,輕輕地摟住她。她說,別這樣,孩子們進來看到不好。白長山說,我簡直快瘋了,我顧不了這麼多了。他將自己的臉貼在她的臉上,輕輕地摩挲著。方子衿的臉在他的臉上輕輕蹭動,同時伸出一隻手,在他的臉上輕輕摸著。

  白長山似乎還想纏綿下去,方子衿輕聲說,好了,如果讓孩子們看到,你讓我跳樓不成?他在她的頰上輕輕吻了一下,鬆開她,退了出去。

  方子衿心cháo起伏,在那裡呆站了好一段時間,猛然醒起鍋里還燒著菜呢,水都幹了,立即關了火,拿起鍋鏟抄動幾下。

  吃過晚飯,女兒想給他們多留些時間,早早拉著鄒清宇告辭。送走他們進門,白長山說,夢白不住你這裡?方子衿說,他們有自己的房子。她在沙發上坐下來,打開彩色電視機。白長山在沙發的另一端坐下,眼睛盯著電視,倒是沒了話說。人常常就是這樣,想說的話太多了,真有機會說的時候,倒不知先說哪一句,於是,彼此都希望對方起個頭。方子衿站起來,走進臥室,拿出一套睡衣,對他說,你這幾天坐車辛苦了,先洗個澡吧。白長山站起來,說了聲好。見方子衿將一套真絲的睡衣遞過來,伸手去接,先接住了睡衣,然後順勢抓住了她的手。

  他說:“妹子。”

  這一聲輕喚,如同一陣清風,將方子衿的整個身子盪了起來。方子衿仿佛返回了青年歲月,懷春少女的嬌羞讓她的心兒怦怦地疾跳,雙頰頓時紅了,頭微微地低下來,以一種靜待的姿態,迎接幸福的來臨。

  白長山盯著她看了半天,進一步伸出手,將她摟進懷裡,緊緊地抱著。他說,妹子,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活著見你,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大熱天的,從中國的最北端到中國的最南端,路上要走幾天幾夜。這段時間,也不知他有沒有機會和地方洗澡,身上的汗味很濃,有了微微的酸味。在廚房抱她時,大概由於廚房油香味太濃的緣故,她竟然沒有聞到。這次聞到了,熏得她有些發昏。還有他的口氣,大概有些上火,又加上煙味,一說話,口裡就有一股很濁的氣味。她想推開他,又捨不得這良好的氛圍,只得忍受著。他緊緊地抱著她,說了很多熱烈的話。接著,他開始吻她。不知是不是心理上有了阻滯的緣故,她覺得這個吻遠不如想像中那麼好,自然和十幾年前那永恆地刻在她心中的吻天差地別了。這是怎麼回事?因為他和她都老了嗎?人老了就是這樣的?可為什麼還像年輕時一樣充滿渴望呢?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