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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是當面對你講的嗎?”

  “當然是,大概是酒後的笑談。但是,連作為女人的我都被人這樣說,我想我丈夫在外面多半也會被人說三道四,而且有些話是不堪入耳的。興許會說他‘沒有種’……”

  “哪能……”

  “以前,曾有人半開玩笑地說過那樣的話,所以……”

  “不過,有良知的人決不會說那種話。”

  “雖不太明白,但只因與人坦率說出不能懷孕的事,對方口出粗言。”

  “說什麼?”

  “說我是‘石女’。”

  秀樹情不自禁地口中重複了一遍。該詞寫做“石女”,讀作“產ます〃女”產ます〃女——日本語詞彙,意思是不能生育的女人,俗稱石女。——譯者注。此話的確冷酷無情。

  “那種事最好忘掉它”

  “當然忘掉了,不過也時不時地浮現在腦海里……”

  東子突然沉默不語,她的目光好像在搜尋什麼。一會兒,她問秀樹:“男人大概喜歡有孩子的女人吧?”

  “為什麼?”

  “有些莫名奇妙。有人說,女人嘗受到生孩子的滋味後,男人也歡喜。”

  “不會吧……”

  秀樹正想說絕對沒有,東子又說:

  “人們說女人越浮躁越好……”

  “那又是其它的問題了……”

  “對,這我知道啊。”

  說到這裡,東子剛要喝馬格利特酒,又把酒杯放下來,說:“已經不行了,再喝,我就不知道該說出什麼來!”

  “不過,最好是和盤托出。”

  東子好像被煽動起來,在秀樹的勸誘下說:“方才,我大概說過,必須按醫生的指令過性生活。”

  又是被虐的事,東子略有醉意,繼續說:“性交完了之後,就該去醫院了,再檢查丈夫的精液是否準確注入到我裡面去。”

  “那麼,是第二天……”

  “今天被命令必須進行性生活,之後便上診斷床檢查精液是否準確注入子宮中。為什麼哪個醫生都是這一套呢?如果再去,我的精神將要崩潰,我可能會變成瘋子。”

  “沒有更舒服些的治療方法嗎?”

  “作為外行,我這樣說使人難以理解,以目前醫療水平而言,只要關係到不孕症問題,就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先進,還有大量問題我們根本不了解。”

  因秀樹是醫學門外漢,心想怎會如此呢?

  “ 不言而喻,醫院都設有不孕科,許多婦女蜂擁而至,有的人得到了孩子,人工授精和試管嬰兒也成為話題。但那僅是極少數,更多的人仍因不孕而痛苦不堪。然而,你只要說不能懷孕,誰都會說‘去醫院看看吧’,說得像治傷風感冒一樣簡單。那都是幻想,不孕症不像感冒那樣能輕易治好。以目前的醫療水平,在生育問題上仍搞不清的、甚至感到神秘的、不可思議的問題多得很,所以……”

  “不過,目前的醫學正飛速發展呀!”

  “的確是在飛速發展,但今後無論多麼進步,對我來說也為時已晚了。”

  說到這時,東子自嘲似地說:

  “不知道患有不孕症時,還真的擔心呢……”

  “擔心懷孕嗎?”

  “是的。現在看來其實根本不必擔心懷孕。而我那時卻在避孕……”

  “那是年輕時的事吧?”

  “是的,我任性地一心打算三十四、五歲之前不要孩子。在某種程度上使事業有成,生活穩定之後,再要孩子就行了。”

  不光是東子,眼下很多年輕人都有這樣的打算。

  “我並不是說原因在別人,但高齡初產婦有三十五歲以上乃至於四十歲的吧聽了那些名人的事跡,就覺得不馬上生還不要緊,不必著急。”

  東子指的是四十多歲才生孩子的女明星和女作家。高齡初產的知名女士曾一時間鬧得婦女雜誌和周刊沸沸揚揚。

  “最初,你暫時不想懷孕,是受這些人的影響嗎?”

  “不能說沒有。因為,那類報導一登出來,連結婚也不必著急。覺得二、三十歲時一定要出去工作,通過工作接觸各方面的人,建立起自信心,然後,從容地要孩子就行了。”

  “我覺得這是很好的生活方式。”

  “不過,那樣真的太晚了。如果生孩子的話,還是二十多歲到三十出頭兒合適,過了三十五歲體力就不行了。而且,懷孕的可能性也……”

  “就變得困難了嗎?”

  “並無明確的統計資料,但隨年齡的增長,機能不是逐漸衰退嗎?”

  “不過,目前也有高齡初產婦啊!”

  “當然有,但那幾乎都是新婚吧?”

  “是那樣嗎?”

  “還是最初的時候男人能給女人更強的刺激。”

  秀樹並未苟同,只是勉強一笑。

  東子又說:

  “孩子的事三十五歲以後再考慮也可以,這是女人任性的、僅憑頭腦臆造的理論,男女之間並非如此。”

  “那你丈夫呢?”

  “他能與我配合。但是,因為那是遵醫生指示進行的,而且為時已晚。”

  “那麼,若是更年輕的時候就好了。”

  “就我的情況而言,也不能那麼肯定。年輕時也許照樣不行,也許比現在的可能性更大些。然而,那時想的完全是其它的事。”

  東子悔恨地輕輕咬著嘴唇。

  “那時候,我只想為成為一流記者而拼命奮鬥!”

  “正因為如此,你不是一直身負重任嗎?”

  “不過,僅注重了一個方面,卻忘了重要的事情。”

  東子又喝了一口“馬格利特”,說:

  “但是,我已不再妒忌那些有子女的女人,即使和她們呆在一起,也根本不在意。能達到這種境地,經過了一段漫長的歲月。以前,見到抱孩子去醫院的女人,或哪怕僅聽到嬰兒的哭聲,我都覺得不如人。我想,自己永遠聽不到那種聲音,覺得非常遺憾,好像是沒什麼用的女人……”

  “如前所述,你太過慮了,你個性太強。”

  “是的,我總是個性太強,因此,比別人多受一倍的苦。不過,現在我已經超脫了,總算從束縛自己的繩索中解放出來。”

  “那就好!”

  “現在,我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地從玩具店前走過。將叮噹作響的玩具擺在孩子面前並與其幸福地交談的母親已不會勾起我的心煩。我坦率地理解到,無子女的狀況對我是公正的,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我已可以正視這種現實。”

  東子經過玩具店門前都會產生應激反應,這是秀樹始料不及的。

  東子接著說:“一切我都不抱任何幻想,我徹底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東子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問秀樹:

  “您還生氣嗎?”

  秀樹被騙的怒氣並未消,但是,現在與其說還有怒氣,不如說想對東子表示同情的心理占了上風。

  見秀樹沒有馬上回答,東子又說:

  “事已至此,聽了我的解釋也無可奈何吧?”

  “也並不是那樣,不過你總算渡過苦海得到了自由。你已經決心不要孩子了,為什麼偏要謊稱懷孕呢?……”

  “您這樣想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我自己也不明白。”

  “不明白!”

  東子的話有些過於不負責任。製造出如此彌天大謊,怎能說不知為什麼那樣做呢?

  “事到如今,僅從欺騙的理由,你是否能給我講清楚呢”

  秀樹這樣一說,東子抬眼眺望燈光照she下的那排波爾多葡萄酒,不久,突然開口說:“一到夜間,我就是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

  “此話聽著有些離奇,但夜裡一上床我便產生種種狂想,覺得自己成了另外一個人。”

  “從何時起?”

  “從去年的這個時候,從決心不再去醫院治療起,總覺得自己對自己失去了信心……”

  東子好像傾聽遠方傳來的聲音,目不轉睛地盯住空中一點,說道:“我究竟算什麼呢?不能生兒育女的我,不就等於不是女人嗎?”

  “沒那回事。”

  “是那樣吧對女人來說最為重要的子宮及周圍器官出現異常,不能生育了。只要是女人就能辦到的事,我卻做不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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