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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有一天,東子也會像方才的女人一樣,挺著肚子走路。

  想到這裡,秀樹一時忘到腦後的不安和焦慮,更變本加厲地沉重。

  秀樹覺得,自己看了不應該看的東西。

  秀樹滿懷悔不該出來散步的怨氣回到家中,一進屋門,見桌上擺著一封快信。

  莫非是出去散步時送到的嗎?順手拿起信封觀看背面,在信封右上部,以熟悉的筆體寫著“向井一郎”幾個字。

  “向井一郎……”

  秀樹反覆念叨幾遍,仍然猜不出是何許人。秀樹滿腹厭惡,拆開信封,從中掉出了一張照片。

  秀樹還沒看就知道一定是東子的照片。他戰戰兢兢地重新拿起照片審視,只見東子獨自立於照片中央。不知取景於何處宅院,其身旁種有一棵黃楊樹。東子擺出單手輕扶黃楊樹的姿勢,與恬靜的面部表情相比,下半身顯得笨重,腹部似更覺突出。好像身著孕婦服,過長的裙擺覆蓋到膝蓋以下,白色短襪外穿一雙低跟皮鞋。

  秀樹暫且將照片扣在桌子上,然後打開帶隱形花紋的信紙,內容如下:親愛的秀樹先生:

  別來無恙。

  最近孕吐已經消失,情緒穩定了許多。大概是食慾大增的原因,肚子鼓得更加顯眼。去公司時,勉強地穿西服套裝,但是,至少在家裡時,要讓腹中的胎兒舒服舒服,我便穿起孕婦服。

  您理解我的想法嗎?最近,肚子裡的胎兒開始不停地動來動去,現在我才體驗到做母親的真實感受。

  隨信寄上的照片是前幾天與朋友出去玩時照的。因為第一次穿孕婦服,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我還是鼓足勇氣為您拍下這張照片。這種打扮也許不會再有第二次,所以,請允許我送上一張留做紀念。

  往後,秋色與日漸濃,天氣越來越冷,望多多保重。

  東子敬上

  秀樹回頭看看房門方向,證實無人在後,又一次拿起照片。

  這是一張彩照,東子身穿淺米色孕婦服,腹部略向前突出,腳穿低跟皮鞋,不論誰都會一目了然她是孕婦。

  秀樹看著照片,一想到東子鼓起的腹中懷著已五個半月的自己的孩子,孩子正不停地蠕動著等待來到人世間,就深感鬱悶得透不過氣。

  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為什麼要把信寄到家中來呢?而且是封快信……

  值得慶幸的是,信未被別人拆開,如果被妻子發現了,真不知該做何解釋。即便信封上寫著男人的姓名,但一看就知道是女人字體,反而更容易引起懷疑。難道是明知有敗露的危險故意而為嗎?

  “為什麼呢?”

  秀樹喃喃自語地一屁股癱在椅子上。

  自己正芒刺在背,她卻鋌而走險。由此看來,她不是有意讓我的心煩上加煩嗎?她好容易身懷有孕,男人卻再三動員她墮胎,難道是在對男人的怨恨與憎惡的驅使下寫出這封信、寄來這張照片的嗎?

  秀樹雙手捂臉冥思苦想。

  此信若是故意慪人心煩,那麼,再沒比女人可畏的了。

  秀樹原知女人可怕,但說實在話,並未想到可怕至如此地步。

  秀樹的父親善於玩弄女色,但年老力衰時曾牢騷滿腹地說:“對女人無勝算!”秀樹感到今日現實被父親說中。

  無論如何,女人可怕之處在於關鍵時刻突然變臉,變得無所畏懼。他人雖茫然無措,但女人一旦下定決心,便不顧一切迅速跑向自己的目的地,女人的一意孤行和激進是令人不可戰勝和恐懼的根本。與此相比,男人的強大不言自明。男人常常不可一世地粗言暴語,或煞有介事地慷慨陳詞,但是,到緊要關頭就變得膽小怕事,逃避責任,或坐臥不寧,或態度曖昧,一心顧及各種影響,最後委曲求全,息事寧人。

  “但是,怎麼辦呢?”

  秀樹自言自語地站起身來,下意識地拿起電話聽筒,撥通立野家的電話。

  因為星期日天降大雨,立野同樣閉門未出,秀樹將信與照片的事情一股腦兒地講出來。

  “萬萬沒料到,她能幹出這樣的事來。這簡直用心不良,是故意慪我心煩!是威脅!這樣一來,我算無論如何逃不脫了!”

  “唉呀,等等……”

  “不行了,我必定要大禍臨頭,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那麼,這就是說你同意她生下孩子嗎?”

  秀樹慢慢地“嗯”了一聲,於是,立野反問道:“那麼,你在外面就有了私生子,這也無關緊要嗎?”

  “沒有辦法呀!”

  “ 你是糊塗蟲……”立野大喝一聲,訓斥說,“好吧你好好聽著說真的,她可能也很不安。她雖然下決心要生下孩子,但考慮到未來的事情會毫無自信。因此,她只好將照片和信寄給你。的確給你添了麻煩,但她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故做泰然自若的神態,或許要以自身的存在打動你的心。”

  “即便這樣說,可她的肚子確實在變大,再過四個月,孩子就真的要問世了。”

  “不過,你失去信心還為時過早,你先冷靜冷靜!”

  “怎麼辦呢?”

  “最好是直接見面與她談。”

  “不行啊!此前,我給她打過好幾次電話,她都沒接,即使接了,說不上幾句話就掛斷。她說,在孩子生下來之前不想見面……”

  “等等!”

  稍停片刻,立野又說:

  “到醫院去,把情況向給她看病的醫生談談看。”

  “但是……”

  “如果向他們說清楚,醫生會理解你的!”

  的確,若請醫院的醫生親自說服她,她興許能夠回心轉意。當然,醫生必須贊成墮胎,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一試。

  “知道是哪家醫院吧?”

  “聽說是四谷的井崎醫院。”

  “那麼,最好明天立刻就去。如有必要我也陪你一起去!”

  “不,不,我一個人去試試吧!”

  秀樹不好意思拉立野到那種地方去。

  “星期天還打電話攪擾,十分抱歉。”

  與立野談過之後,秀樹心裡暫且踏實些。然而,如同被莫名其妙的東西咬住不放的恐懼並未消失。

  第二天,秀樹立刻走訪位於四谷的“井崎診所”。那天,秀樹全天有會議和來賓,抽不出時間。晚上參加在赤坂的飯店舉行的某財界人士的出版紀念會,而後匆匆前往醫院。

  事先,已與醫院談妥,要在晚八點前醫院快下班時造訪。將寫好地址的小條交給司機,幾乎沒走彎路,七點半便抵達醫院。

  醫院位於四谷十字路口通向新宿的大路上的一條小巷內,巷內有座大廈,醫院占用了三層所有房間。

  秀樹見標牌上寫有“井崎診所”字樣,以為這是一家普通醫院。入口處的牌子上僅寫著“產科”、“婦科”和“不孕症治療”,才知是專科婦產醫院。

  讓汽車在樓前等候,乘電梯來到三層,正面是掛號室。這邊的候診室內坐著兩位婦女患者,她們都像是職業婦女,由此看來,醫院應診時間延到很晚,是為了給職業婦女們提供方便。

  說真的,秀樹是頭一次光顧婦產醫院。妻子生長子時,曾去醫院探望,但當時妻子住在綜合醫院的婦產科,那時,他剛滿三十歲。

  現在,秀樹已年逾四旬,沒想到還要到婦產醫院來。

  來到不合身分的場所,秀樹覺得尷尬,連候診的婦女也有所察覺,她們低著頭抬眼偷看秀樹。

  秀樹驅散內心的恐懼,來到掛號室,低聲對窗內的小姐說:“我想見見醫生。”

  掛號室內的小姐好像也覺得秀樹不可思議。

  “您有什麼事?”

  “我想有位向井東子小姐常來貴醫院看病吧!可……”

  一位年方二十二、三歲、身著白色工作服的圓臉兒的小姐更納悶地審視秀樹。

  “為那位女士的事情,稍微想……”

  受人懷疑,覺得難堪,秀樹趕忙遞上自己的名片。

  在候診室候診的婦女們好像已看完病,在窗口取藥之後說聲:“謝謝!”便離開醫院。只剩下秀樹自己,一位四十五歲左右、戴眼鏡的醫生出現在眼前。

  “什麼事……”醫生一隻手拿著秀樹的名片,同樣感到莫名其妙。

  “實際上,我想向您了解一下向井東子的事。”

  “您與向井小姐是什麼關係?”

  “實際上,我曾與她有交往。”

  秀樹如實說明之後,醫生有些不知所措,將秀樹的名片與本人對照諦視一番,說道:“患者的事,醫生有義務為其保密。另外,有些事不便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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