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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壞話傷人心哩,活人的心傷,死人的心,更傷。傷不得呀!

  拾糙幾個看她魂不守舍的,就笑:“棗花姑,你今兒個,像個明星,等會到了台上,一定得講好呀,讓那些大領導看看,咱棗花姑,當年可是數一數二的鐵姑娘哩。”

  一聽鐵姑娘,她就更耐不住了,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回到了大會戰中,條件反she似的,就往外走。等拾糙她們攆出來時,牛根實跟蘇嬌嬌,已惡煞般堵在了面前。

  “聽見沒有。我有話哩。”牛根實又說了一句。

  “今兒個你甭裝聾子,也甭裝啞子,得把話說清楚。”蘇嬌嬌的聲音比牛根實還高。

  棗花怔住了,怔得不是個一般,她決然沒想到,哥哥和嫂嫂,會在這時候到沙窩鋪來。

  “你們……”她的嘴唇動著,臉色刷地疹白。

  “啥你們我們的,進屋去,有話說哩。”蘇嬌嬌說著,就要上來拽她。牛根實恨了女人一眼,道:“就在外頭說,身正不怕影子斜,沒啥見不得人的。”

  “哥……”

  “你還知道我是哥哩,喲嘿嘿,虧你還認得我這個哥哩。我問你,你上哪去,他們給了你啥好處?”

  “哥……”

  “我問你,姓鄭的是不是跟你簽了合同,要把三代賣的錢分你一半?”

  “哥……”

  “我問你哩,哥長哥短的頂啥用!說,這林子,你打算咋個處置?”

  “咋個處置?”蘇嬌嬌跟了一句。

  這時節,就有人朝這邊跑來,先是三五個,接著便多,一聽牛家兄妹吵上了,嘩,就有一大片,朝這邊湧來。

  “你倒是說呀!”牛根實狠跺了幾下腳。

  “說啥哩,人死到醫院,你們不來,今兒個人救活了,你們倒是腿快!”打院門裡邊說邊撲出來的,是玉音,她就遲了這麼一會兒,就給出事了。

  “一邊去,沒你的事!”牛根實喝道。

  “音兒,你進屋去。”棗花強忍著淚,她不想這一幕讓音兒看見。

  “讓開。我看今兒個,誰敢攔我姑姑!”玉音說著,就扶了姑姑,往前走。蘇嬌嬌猛地往前躍了一步,她那麼大個身子,再叉著腰,就把路給封死了。

  “讓開!”玉音逼視住母親,這一刻,她的心不知有多難受。但她知道,再也不能讓姑姑受委屈了。

  “我不讓開,能咋?”蘇嬌嬌真就成了母老虎,連她自己都覺得像。她這一耍橫,立刻就讓看熱鬧的人有了興頭,沙鄉人哪個不知,方圓幾十里,就數她耍橫耍得歪。

  會場開始亂,台上的人伸直了脖子往這邊瞅,不清楚發生了啥事。縣上的幹部急匆匆的趕來看真相。

  羊倌六根也攆了過來。

  “這是我們大人間的事,沒你娃摻的嘴,你一邊去。”一看圍觀的人多,

  蘇嬌嬌越發有勁兒了,這輩子,她就喜歡個人多,人多才有個吵頭。

  “你是個啥大人,有你這麼當大人的?”六根隔著人群,猴急地甩過來一句。

  “你是哪兒冒出來的鱉,沒人說話了讓你說來了?!”牛根實一看羊倌都摻了進來,心裡窩的火,嘩,給點著了。

  “我是維持會場的,你們鬧事到家裡鬧去,今幾個是大會哩,鬧不得。”六根說。

  “老子等的就是大會,頂個白手巾當官帽,我看你是放羊放出病來了。”

  這一吵,門前就越發亂起來,拾糙幾個見狀,也你一句我一句,數落起牛根實的不是來。牛根實起先還心虛,還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吵下去。這一下,不虛了,反正是吵,不如魚死網破,吵他個地翻天。

  吵!

  工作人員攔擋,壓根兒不頂用,牛根實兩口子唾沫渣子橫飛,吃人一般,一句讓人的話也不說。吵著吵著,就把要害吵出來了。

  “今兒個你不把合同拿出來,休想到會上去,要丟人就丟到底,反正我是沒臉了,你也甭想長臉!”

  “爹!”玉音心裡,不只是恨了,啥都有。她眼看就要拿手捂住爹的嘴巴了。

  “少叫我,我不是你爹!”莫名地,牛根實就吼出這麼一句。

  刷一下,門前靜了,真的靜了,所有的人,包括縣上那幾個幹部,全都讓這話驚住了。

  沙窩鋪瞬間被死一般的氣息罩住。

  如果就這一句,事情怕也不會出那麼大,就當是氣話。人們怔一下也就過去了。誰家的父女都一樣,氣急了,啥話都有。偏偏,不是這一句。

  一聽男人把實話端了出來,蘇嬌嬌迫不及待就喊:“就是,背了一輩子名,不背了,冤。音、頭,喊爹到省城喊去,他姓鄭!”

  刷,天地像是死了般,人們的呼吸全都沒了,臉色一個比一個赤白。天下哪有這樣吵架的,哪有這樣……

  “老天爺啊——”羊倌六根跳著蹦子,恨不得在地上跳出個窟窿,把自個兒先藏進去。

  剛剛趕到跟前的常八官正巧就給聽見了這句,撲騰一聲,倒在了地上。玉音的臉色在變,點點兒的,在變。身子,已看不出是抖,還是在抽搐。總之,這話像雷聲一般,將她擊中了,徹底擊中了。如果以前只是心裡略略兒猜疑,那麼這一刻,對她來說,就是致命的。

  太致命。

  等羊倌六根那一聲爆出時,遲了,啥都遲了。

  “快來人呀,棗花,棗花她……”

  ·10·

  許開禎作品

  尾聲

  現場會開完很久,江長明的心情還是好不起來,沒法好。生活給人的意外真是太多,有些意外,你壓根兒就沒法兒承受。

  棗花是徹底好不起來了,牛根實和蘇嬌嬌兩個,等於是拿刀子捅了她的心,不,比這還狠。“那是往人心上撤毒藥啊,狗日的,狠,真狠。”常八官的話又在耳邊迴響。

  六月的沙漠早已是一片燥熱,乾旱並沒因現場會的召開有所消退,相反,今年的高溫來得比往年更早。此時正是沙棗花開的季節,那泛白的細碎的葉子下,一串串黃色的碎花綴滿枝頭。騰格里再次被濃郁的花香覆蓋。沒有人敢為花香陶醉,現場會後,沙漠緊張起來,整個胡楊河緊張起來。有消息說,胡楊河的問題已驚動中央高層,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已有兩道重要批示下到了省上。胡楊河,已成為繼羅布泊之後,又一次聚焦世人目光的地方。

  “達遠三代”的推廣開展得有條不紊,五佛、蒼浪、沙縣三縣聯手,啟動了一項百年綠色屏障工程,省內幾家科研單位更是撤除了科研的籬笆,將資源優勢集中起來,共同為流域的治理獻計獻策。育苗分十二個點展開,老范那邊爭取到了三個,他再也沒工夫發牢騷了,帶著侄子侄媳還有五羊婆和jú兒她們,整天忙個天昏地黑。江長明現在是來回在十二個點上跑,真是應了吳海韻那句話,育苗成了眼下最緊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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