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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一實惠,就把李楊害苦了。李楊對白俊傑的恨,大約就是這麼生出來的。當然,後來白俊傑也確實給過李楊一些刁難。同在一個舞台上跳舞,互相踩腳的事就免不了,況且鏡頭永遠屬於最亮眼的那個人,一個鏡頭不可能把大家都照得光彩無比。同樣的道理,權力的核心總是在一個點上,如果有三個點,那就成平面了。誰也願意成為點而不願成為面,這便構成新的矛盾。

  總之,馬鳴告訴江長明,李楊跟白俊傑,早就成了死對頭,誰都想著把對方那個掉,至於能不能那個掉,就看機會先到誰的手裡。

  李楊創造了機會,他準確地掐中了白俊傑的命門,沙生植物開發公司。李楊並沒有急於下手,他在等最好的時機。沙鄉人有句俗話,鍋蓋揭早了就把氣冒了。李楊可能不太懂這句話,但他出牌的方式卻印證了這句話。事實證明,李楊這次出牌,掌握了絕佳時候。一張牌打出去,白俊傑便沒了還手的機會。

  關於白俊傑的檢舉信是李楊找人寫的,沙生植物公司的帳,也是李楊從姓董的女人那兒提前搞到的,還有很多事兒,都是李楊一手做的。可以說,李楊為白俊傑掘好了墓。

  這封信像是神話,又像是一部傳奇小說。但,江長明相信,馬鳴跟他說了實話。馬鳴現在沒理由說假話,一個逃之夭夭的人,還用得著費這麼大勁兒跟他說假話?

  馬鳴寫這封信的理由很簡單,是李楊把他逼到了逃亡的路上,也是李楊把他的人生這盞燈給徹底掐滅了。

  如果不是李楊,馬鳴肯定會在沙縣活得好好的,很滋潤地活著。這是馬鳴的想法。

  馬鳴沒有說他在什麼地方,江長明反反覆覆研究了半天信封。也沒研究出個方向,倒是尚立敏走過來說:“你不用瞎想了,他哪也沒去,就在五涼,說不定還在沙縣。”

  “你怎麼知道?”

  “信是直接送到賓館的。”尚立敏丟下這句,轉身找六根去了。江長明看信的時候,六根很知趣地走開了。尚立敏想喊上六根,一同去找常八官。

  江長明沒想到,肖依雯會突然來到沙漠。

  這天他剛從五涼市回來,他是順著尚立敏那句話去五涼市碰碰運氣的,他想,興許能在某個地方碰到馬鳴。結果他打聽了好幾家賓館,還有以前跟馬鳴有聯繫的幾家業務單位,對方都說沒見過這人,他們也在四處找他。江長明揣著一肚子失望回到沙漠,猛就看見,肖依雯立在二道粱子上,她的身邊,默站著六根。

  “你怎麼來了?”江長明奔過去,很是吃驚地問。

  肖依雯沒說話,定定地望著他。打江長明出現在沙漠裡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一動不動,固定在他身上。她沒想到,江長明所說的實驗基地,會是這樣一個風沙四起、烈日灼灼的荒野之地,更沒想到,江長明一心撲著的事業,竟就是在茫茫的大沙漠裡種樹。從她走進大漠的那一刻,她的心便被震顫了,不,是震撼。她曾幻想過江長明工作的場景,更幻想過他整天工作時的樣子,她把它們想得太美好,甚至染上了江南水鄉的美色。可當沙漠突然躍入她眼帘時,她驚呆了。

  天呀,他……他就在這種地方生活?

  此刻,她眼前的江長明,跟省城葉子秋家見到的那個男人完全判若兩個人,跟闖進她心田的那個江長明,也一點兒對不上號。那個男人是多麼的完美啊,除了他跟沙沙的那份近乎令她不愉快外,幾乎,她在他身上沒發現缺點。眼前的江長明卻完全是另番樣子,他土頭土臉,頭髮像蒿糙一樣荒蕪著,裡面灌滿了沙子,嘴上滿是血泡,一定是營養不良造成的。還有他在沙漠裡走路的樣子,那簡直就跟六根沒啥兩樣!江長明還沒走到她身前時,她眼裡,就已灌滿了淚。那淚由不得地就從眼裡湧出來,要往外泄。是的,是泄,不是掉。她本來是跑來找他興師問罪的,至少,她要問個明白,在沙沙跟她之間,他到底選誰?可這一刻,她一點兒問的欲望也沒了,甚至有種深深的自責,內疚,抑或是罪惡感。她對他真是了解太少了,關心太少了,體貼就更談不上。一個女人竟然不知道自己心愛的男人工作這麼艱苦,竟然不知道自己天天思念著的男人生活在這樣一種環境裡,她對自己,真是恨死了。這一刻,她真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如果光是環境艱苦倒也罷了,六根卻一口氣將他們工作中的苦、難全道給了她,而這些,他從來沒跟她提起,在她面前,他總是把樂觀的一面表現出來,實在樂觀不起來,也只是沉默。她原來還恨過他,為他的沉默寡言。現在,她算是明白了,跟自己在一起時,他為什麼話那麼少,為什麼會常常盯住遠處某一個地方,久久地凝望,而不做聲。他的心,重啊——

  半天,她凝望住他,望得那樣艱難,望得那樣痴心,望得身邊的六根都要紅臉了,可她還是望,還是不把目光挪開。江長明嘿嘿傻笑著,雙手不安地拍打著身上的塵土,越拍打,塵土就越多,後來,他整個人竟讓塵土給霧住了。

  霧住了。

  “長明……”終於,肖依雯啟開了嘴唇,這麼叫了一聲。

  這一聲,一下就讓六根心裡有淚了,他害怕淚從眼裡奔出來,惶惶的,就跑二道粱子下面去了。沙梁子上,就只剩下他倆。沙是背景,風也是背景,身後的樹,還是背景。而背景中的這兩個人,卻一時半會的,再也找不出第二句話。

  尚立敏聞聲趕過來,遠遠就喊:“六根,六根,肖護士呢?”

  晚飯是在沙漠裡吃的,尚立敏不知又犯了哪根神經,一下子熱情得不成了,面是她揉的,菜也是她洗的,就連做飯用的柴火,也是她跑沙窩裡撿的。“人家肖護士可不是一般人,你們幾個少插手,我怕你們一插手,這飯,人家怕連望也不望。”

  肖依雯意想不到地吃了兩大碗,吃得尚立敏直咧著大嘴巴嘿嘿笑。

  飯後,肖依雯要幫著刷鍋,尚立敏驚道:“這鍋哪是你刷的,你那手,天生是拿手術刀的,快別動,沙漠裡風景好,你快去轉轉。”說著,偷偷給小常和方勵志使眼色,意思是讓他倆煽把火。小常跟方勵志兩個卻木呆呆的,一句話不說,弄得尚立敏又急又惱,一氣之下就說:“你們兩個過來刷鍋,我陪肖護士轉去!”

  夜幕掩掉整個大漠的時候。尚立敏將肖依雯還給了江長明,她知道江長明心裡急,可也不能亂急,天不黑,你急死也是閒的。天黑了,也就沒她啥事了,她孤獨地坐在地窩子前,看著兩個黑影兒往沙梁子那邊去,心裡就很有滋味地想起了自己的老公。

  吃了一頓飯,肖依雯的心情比來時好了許多,沙漠裡雖說是苦,可讓他們幾個一鬧騰,這沙漠,就有了味兒。這味兒此時漫在她心頭,竟也甜潤潤的,好受。

  “真想不到,沙漠會是這個樣子。”肖依雯說。

  “好。還是壞?”江長明問。

  “也好,也壞。”

  “怎麼講?”

  “不怎麼講。”肖依雯故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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