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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江長明睡得很不踏實,第二天一上班,他便問沙沙:“這個李楊到底什麼來頭,你跟他怎麼認識的?”沙沙眉毛一揚:“來頭不小啊,怎麼,你也學會當警察了?”

  無論江長明怎麼問,沙沙就是不告訴他怎麼跟李楊認識的。不僅如此,那一陣子,沙沙跟李楊來往得很密,而且有意不讓江長明知道。江長明心裡很不安,總感覺李楊不像個正經人,至少,不像是省委辦公廳的。他托人打聽,結果把他嚇了一跳。李楊不僅是省委辦公廳的秘書,而且,他是前省委要員後來的省人大主任的二公子。這一下,江長明才真正傻了。啥叫個井底之蛙,啥叫個有眼無珠,啥又叫個孤陋寡聞?總之,他將自己狠狠恨了一頓,然後沮喪地念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她去吧。

  江長明這番感慨,是發給沙沙的,他知道沙沙的野心,也知道沙沙做起事來有點兒不擇手段。果然不久,他就看到李楊開著車子到大門口接沙沙,沙沙呢,那一陣子簡直神采飛揚,眼裡都沒有別人了。江長明曾經婉轉地提醒過她,意思是李楊是有家室的人,跟他接觸,應該注意點兒分寸。

  “啥叫分寸?”沙沙故作吃驚地瞪住他,見他一副災難深重的樣子,又道:“我跟你之間,是不是很有分寸?”江長明不敢再說什麼了,沙沙的脾氣他了解,你越是阻止她,她越是要拗上性子跟你作對。

  有次師母問他:“沙沙最近是不是在戀愛啊?”江長明硬著頭皮道:“可能吧,最近我也很少見她,等有機會,我問問。”師母嘆了一聲:“這孩子,我倒不是怕她戀愛,是怕她……”師母沒往下說,但師母想說什麼,江長明能想得到。怕是天下養女兒的,都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女兒充當第三者。但這世道就是跟你作對,一度時間,當第三者簡直成了cháo流,好像清清白白跟一個沒有婚姻的男人談情說愛,對女孩子來說,是件很沒檔次的事。但凡有點兒姿色,有點兒野心的,都想一腳踩進別人的家裡。女孩子們私下把這叫做“掠城”,或者就用一句時髦的話:你的地盤我做主。

  出事是在那年秋後,落葉鋪滿街道、秋風打得人臉疼的一天,江長明剛走出沙漠所大門,就被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給叫住了。“你是江長明?”那女人問。

  江長明點點頭,目光警惕地盯住女人,那時候白洋已離開他,對陌生女人的造訪,江長明有種本能的警惕感。

  女人說她姓何,有件事想跟江長明聊聊。在那個秋風瑟瑟寒氣襲人的秋末的黃昏,江長明跟姓何的女人來到濱河路上,多情的濱河路其實也是個很傷感的地方,這兒灑下的嘆息跟眼淚並不比瀰漫著的浪漫和溫馨少。其實有多少親昵就有多少詛咒,愛和恨、喜和悲就跟黃河兩邊的岸一樣,你能說哪邊的長哪邊的短?人生說穿了還是一個等式,得到和失去,幸福和痛苦,溫暖與寒冷總是很公平地降臨到你的頭上,一個人如此,一個世界也是如此。

  姓何的女人並不善談,她說出的話甚至比發出的嘆息還要少。這樣的女人往往是能讓人生出憐憫的,在腳步跟落葉沙沙的摩擦聲中,江長明總算聽清了她要表達的意思。其實她用不著這麼費勁兒地表達,她剛一開口,江長明就把事情的真相甚至解決的方式都給猜到了,不過姓何的女人還是讓他吃了一驚。

  “如果她能友好地離開,我可以給她一筆錢,算作補償。”她說。

  “其實她錯了,李楊只是玩兒玩兒她,壓根兒不會娶她,更不會幫她辦什麼公司。他拿這一套,已騙了不少女孩子。”她又說。

  “我並不是捨不得離開他,是我不能。可能你不知道,我們毀掉過一個孩子,五歲了,是第一次離婚時,因為打架,嚇慌了孩子,他從樓上跳了下去。”女人頓了頓,又說:“現在這女孩兒是後來生的,快滿五歲了,上天讓她患了先天性恐懼症。”

  江長明後來才知道,李楊結婚很早,這跟他父親有關。李楊的哥哥是個獨身主義者,而姓何的女人則是父親打算要娶給老大的,算得上一門政治婚姻,只是可惜得很,她嫁給李楊不久,身居要位的父親突然中風,現在她不但要拉扯女兒,還要贍養生活不能自理的父母。

  她也算是個可憐的女人。

  那天的江長明並沒向女人承諾什麼,他知道替沙沙做出承諾等於是欺騙了這個善良的女人,所以他選擇了沉默。不過從那天起,他開始做一件事,極力阻止沙沙跟李楊見面,為此他還厚著臉找過李楊,沒想那時的李楊跟另一個女孩子打得火熱,已經沒心思再請沙沙吃飯了。

  沙沙遭到了報應。嘔吐是從某天早晨開始的,起先她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後來意識到出了問題時,她絕望地發出一聲長嘯。沙沙就是沙沙,沒辦法,這點上,她比哪個女人都堅強,也比哪個女人都清醒。她知道自己一開始就是在玩兒火,結局無非就兩種,要麼被火燒死,要麼,就玩兒出一場更大的火。可惜兩種結局都沒看到,沙沙表演給江長明和自己母親的,是一場出奇的冷靜,還有果決。打掉孩子的當天,她便背著包南下了。

  沙沙後來跟江長明談起過這事,她說:“你們都不了解李楊,他天生一個魔鬼,只是上帝給他穿了件人的衣裳,還給了他一張特能引誘女人的臉。女人碰上他,只能自認倒霉,如果膽敢跟他討價還價,雪兒就是下場。”

  那個時候的雪兒已離開這個世界,帶著她的夢,還有她的不甘心。雪兒是出車禍死的,就死在濱河路上,跟駝駝出事的地方不遠。不過是在午夜,肇事逃逸的車輛一直沒找到。

  死去一個人是很正常的,不值得大驚小怪。好在沙沙很清醒,她跟江長明說:“我可不想死,不就那麼點兒屁事,犯不著。”

  有時候江長明也亂想,有著深刻背景和良好平台的李楊這麼久提拔不起來,會不會跟這些女人有關?不過這想法很是荒唐,一點兒說服力都沒有。好在李楊現在走曲線救國的路子,總算是踩上仕途了。

  江長明跟李楊的見面,是在沙縣賓館一間接待室里。

  縣上剛剛開過一次會,開得很隆重。會議的主題是:全縣動員,上下齊心,抗旱救災,打一場生產自救的攻堅戰。

  旱情的確很嚴峻,比旱情更嚴峻的,是沙縣的政治氣氛。江長明剛一下車,就感覺到沙縣的空氣不像了,很緊,很密,隱隱地,還摻雜著一股怪味兒。等回到賓館,聽尚立敏說完李楊上任後連續砍出的三斧子時,心裡,就不只是壓抑了。

  李楊砍出的第一斧子,是對風波漸趨平靜的國際組織私訪事件做了一番深刻的檢查,表示是政府沒把治沙工作做好,沒把治沙工作當成一項大事來抓。國際組織的批評應該虛心接受,並盡最大努力把工作趕上去。他要求全縣幹部少議論,多幹事,絕不能被傳言困住手腳。

  第二斧子是撤換了沙漠水庫管理處的領導,對部分職工也做了處理。尚立敏說,李楊這一斧子表面看是整治基層工作作風,其實是演了一出掩人耳目的好戲。她打聽到,那個叫周正虹的目前已被安排到縣政府統計局,索性活躍在了李楊縣長的眼皮底下。管理處幾位領導雖是被免了職,但將來的職位一定不比管理處差。“走著瞧吧,這種把戲,我見得多了。”尚立敏憤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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