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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其實是很陰暗的。每個人都把自己打扮的光鮮奪目,以為自己光鮮了,世界就光鮮。但每個人又都想把別人扒得一絲不剩,想把別人所有的丑所有的暗曝光在太陽下。結果最終這個世界,就沒了光鮮,看在我們眼裡的,除了罪惡,還有就是用金綢銀緞包裹起來的骯髒。有人說,世界的本質是骯髒的,我們應該用一顆乾淨的心,把世界慢慢漂洗過來。更多的人則說,骯髒的世界跟骯髒的我們苟合在一起,合謀了一場悲劇。

  是的,所有都是悲劇。

  當年攻破龍首山爆破大關的,根本不是秦繼舟,是地主五斗和路波。秦繼舟不過是掠功者。

  當年讓路波上山,是負責技術的吳天亮提出的,原來根本不是要攻破爆破技術,而是讓路波死。這一切的背後,站著當年革委會主任馬永前。馬永前看上了演員程雪衣,程雪衣卻又瘋狂地愛著路波。於是馬永前借炸山取石,一心想除掉路波。

  這事參與了的還有苗雨蘭。苗雨蘭一心想往上爬,勝過鄧家英,便不擇手段地去幫馬永前,做夢都在討馬永前的好。

  楚雅同樣不乾淨,當年在工地,楚雅為阻止秦繼舟愛上鄧家英,跟她回到省城,竟加害鄧家英,說她跟老右路波有不清白的關係。上級為了保護鄧家英,只能對路波越發無人性地摧殘。當時還有一個想法,讓地主五斗站出來揭發路波,說路波想炸掉水庫大壩,破壞轟轟烈烈的水庫建設!這個陰謀的提出者,正是楚雅的父親!楚雅父親還暗示民兵營長半瞎子,在水庫即將合龍的前一夜,將炸藥等藏在了壩下。後來是地主五斗發現,跟幾個右派分子把炸藥用水弄濕。結果被半瞎子發現,報告上去,楚雅父親大怒,想整死五斗,不曾想大壩合龍時發生了那場驚變,五斗為救路波,淹死了。

  秦繼舟聽得頭皮發麻!兩個女人公開揭短公開撕破對方時,他的全身在陣陣發緊,他像個橫躺在地上的人,連著中槍。秦繼舟以為把一切都想通了,這幾個月他在流域走來走去,就是在反思,反思自己,反思過去,反思那個讓他頭腦發昏的年代。他覺得他已經反思得很透徹很明白了,不然,不會拒不離開龍鳳峽,也不會毅然辭去北方大學水文水資源研究所所長職務。可是兩個女人徹底打碎了他,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所謂反思是多麼淺薄多麼可憐。世間原來有那麼多真相,那麼多黑暗,他在黑暗裡發光,在黑暗裡脫穎而出,然後又披著另一層黑暗上路了。

  馬永前,地主五斗,路波,苗雨蘭,包括他老婆楚雅,原來還有這麼多黑暗。

  這些,遠比鄧朝露身世更讓他震驚。

  就在他兩眼發黑腦子裡一片空白時,苗雨蘭又發起了狠,她沖楚雅說:“過去的帳我不想跟你算,也算不明白,我只想問你,秦雨不回家,不管我家小涵,是不是你教唆的?”

  苗雨蘭也許覺得,如果只圍著過去開戰,她會比楚雅更吃不消,過去對她來說,罪孽遠在楚雅之上,於是佯裝收兵的樣子,將話題轉到女兒婚事上。

  楚雅這次沒怒,而是哈哈大笑,以絕對嘲弄的口吻說:“我的兒子還用得著我教唆?”

  “果然是你從中作梗!”苗雨蘭氣得臉白。

  “不,不是作梗,是教育。”楚雅硬生生地道,“我現在很後悔,沒把他教育好,有些道理告訴得太晚了。如果早知道她會遇到你這樣一位岳母,遇到一位恬不知恥的妻子,打死我也不會讓他成婚。”

  苗雨蘭氣瘋了,罵她,怎麼也行,楚雅居然把矛頭轉向她寶貝女兒,還罵小涵恬不知恥,她哪能咽下這氣啊,往前跨一步,叉著腰說:“你還懂廉恥,當年你搶別人老公的時候,怎麼不說廉恥。跟你父母合起來,設計誣陷路波的時候,怎麼不講廉恥?還有,不是你四處說,小露是這個男人的野種嗎,不是你帶著人,上他辦公室抓jian的嗎,那時候廉恥呢,講啊,廉恥呢?”苗雨蘭的雙手忽而叉腰裡,忽而又手舞足蹈,配合著她那些話,後來用手指住秦繼舟鼻子,左一聲這個男人右一聲這個男人。

  這樣的指責和聲討面前,秦繼舟哪還有半點自尊,恨不得一頭撞死。若不是楚雅緊跟著罵出另一檔子陳年舊事,怕是他也要學鄧朝露那樣一頭撞進茫茫流域。

  楚雅這時候反倒冷靜下來,這些話讓苗雨蘭罵出來好,這些話在她心裡壓了多少年,壓得她快要死了。尤其過去許多事,她不但無法面對鄧家英,更無法面對秦繼舟。苗雨蘭是在幫她解圍啊,她再次笑出聲,然後眉一皺,更猛地還擊道:“我雖然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但我保住了一個女人的清白,不像你,為了擊敗人家,為了跟吳天亮結婚,啥事都敢做,啥底線也沒!”

  “你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那我問你,當年跟馬永前脫褲子睡覺的是誰,是我?被半瞎子抓住,又栽給五斗的是哪個,難道也是我?”

  “你無恥!”

  “是,我無恥,我不該做那些缺德事,不該損老路的名聲,也不該為了跟老秦結婚就給家英使絆子。這些我今天當著老秦面,都承認了,老天怎麼懲罰我都受,你敢嗎?你不敢的,苗雨蘭,你敢承認在跟老吳結婚前生過孩子的事嗎,你能說得清那孩子的父親是誰嗎?你說不清。現在你知道你是怎樣一個人了吧,你比誰都髒,你是一個為了目的什麼也做得出來的女人,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這邊苗雨蘭早已氣得臉色發黑,脖子裡青筋畢露,一雙手做足了抓過去的準備。楚雅居然連這樣的隱秘也敢罵出來,她哪還有臉活下去,哪還有臉走出這個門?嫁給吳天亮之前,她的確懷過一個孩子,不過沒生,是偷偷到縣醫院做了流產,這事她以為瞞得滴水不漏,去醫院做流產時,她是冒充鄧家英的名字去的,醫院那張表,填的也是鄧家英的名字。負責給她做人流的大夫還一口一個鄧技術,叫得她既興奮又怕。她做人流的理由是自己要參加大會戰,不能讓肚裡的孩子拖住她為革命獻身的腳步。這話把大夫感動得差點就呼起口號來。

  如此保密的事,楚雅怎麼知道?

  苗雨蘭這下感覺是真被楚雅擊中了。

  恰在這時,外面傳來可怕的喊聲。

  “快來人啊,鄧主任鄧阿姨昏倒了!”

  院裡迅速炸開了鍋,叫喊聲還有腳步聲都往這邊涌。秦繼舟第一個反應過來,剛要出門,老王頭一頭撞了進來:“求求你們,甭吵了甭折騰了,家英,家英她……”

  “家英怎麼了?”秦繼舟一把抓住老王頭。

  “她一直在聽啊,你們,你們,嘴裡的毒能不能少點,舌頭底下壓死人啊!”老王頭恨恨地推開秦繼舟,一捶胸,蹲下了。

  秦繼舟幾步竄到院裡,已經有人在抬鄧家英了。

  “放那兒,別動!”

  儘管秦繼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可還是慢了。鄧家英是朝後摔過去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頭差點就磕在一塊石頭上。秦繼舟見過她這樣摔的場景,是在前幾天搞那個報告時。後來他問鄧家英,是不是有頭暈、頭痛的毛病,鄧家英點過頭。秦繼舟懷疑她除原來的病外,還有腦供血不足,說白了就是腦血管有問題,讓她去醫院查,鄧家英推辭說她現在已是被病壓住大半個身子的人,查哪哪兒有問題,不去。這種病人摔倒,千萬不能動,必須保持摔倒的樣子,一動,問題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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