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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一小時,醫院下達了病危通知書,主治醫生還有醫院一位領導把秦雨叫去,要秦雨通知家人,早做準備。“實在遺憾,我們找不到血,病人失血過多,內臟好幾處破裂,對不住啊。”

  秦雨呆了。

  母親楚雅一直留在醫院,不肯回去,誰勸都不聽。醫院最後發出通知後,楚雅的臉色突然變僵、變黑、變青,身子搖晃著,像是要一頭栽過去。秦雨緊忙跑到母親跟前,想扶住她,楚雅卻突然站直站穩了。

  “馬上找小露來!”她沖六神無主的秦雨說。

  但這天,第一時間趕去接鄧朝露的,不是秦雨,等秦雨按母親指示去找鄧朝露時,宋佳宜已經先他一步去接了。

  鄧朝露接近虛脫,她的腦子跟不上線,完全地短路了,感覺整個過程就跟做夢似的,發生的一切來不及細想,慘劇就擺在了眼前。

  宋佳宜滿頭大汗出現在病房門前時,鄧朝露還以為宋佳宜是看她母親來了。之前她並沒聽到路波也受傷住院的消息,不是別人封鎖了消息,而是她全部精力都被母親鄧家英占滿了,根本顧不上想別人。宋佳宜也是急壞了,居然沒問鄧家英病情,一把抓住鄧朝露的手:“出事了,快跟我走!”

  “往哪去,看你瘋瘋癲癲的,還能出什麼事?”

  “去了就知道了!”宋佳宜說著,不由分說就拉鄧朝露走。鄧朝露說我媽在病床上啊,還有比這大的事?宋佳宜才像清醒過來一樣,到病房看了鄧家英。其實看與不看都一樣,鄧家英還沒醒過來,情況跟路波那邊差不多。宋佳宜心裡急著路波,她知道,這個時候只有鄧朝露才能救路波,這是秘密,是她跟路波之間的秘密。她往這邊來,沒跟任何人說,包括秦雨母子也沒敢提,不能提,路波再三叮囑過她,替他守住這個秘密,絕不能說出去,宋佳宜是跟路波發過誓的。

  兩人快速上車,宋佳宜才將路波受傷病危的消息告訴鄧朝露。

  天呀,怎麼會這樣!

  那一刻起,鄧朝露的腦子就不起作用了,一方是她母親,一方是她另一個最親的人,她只感覺心痛得在叫,腦子裡除了恐怖還是恐怖。怎麼到醫院,怎麼被宋佳宜帶到樓上,秦雨幾個人圍過來,跟她說了什麼,她都不記得。腦子裡就一件事,路伯伯你要挺住啊,一定要挺住,你可千萬不能倒下去。懵懵懂懂中,鄧朝露被帶進測血室,怎麼化驗的血型,怎麼抽的血,她真是沒有記憶,沒有!

  然後她就睡了過去。她太累了,這些日子沒日沒夜地照顧母親,母親醒不過來,她就坐床邊喊,一刻也不敢停,生怕自己一不喊,母親就永遠睡過去。秘書周亞彬倒是體貼,數次想替換她,可鄧朝露哪敢。

  這一覺睡掉了三個小時,等她醒來,天完全黑了,微弱的燈光打在臉上,感覺有些生硬,有些疼痛。鄧朝露掙扎了一下,想起身,然後又疑惑自己在哪,房間沒人,抽完血後她就在急診室邊上一間小屋睡著了。她喊了兩聲佳宜,沒有人回答,掙扎著下床,剛把鞋子穿好,宋佳宜撲了進來,進來就抱住她,放聲大哭起來。

  “怎麼了?”鄧朝露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宋佳宜哪還能說出話,抱住鄧朝露的雙臂在使勁用力,哭聲越來越高越來越猛。一股不祥突然襲住了鄧朝露,愣愣地想了片刻,她一把推開宋佳宜。

  “不會是路伯伯他……”她嚇得沒敢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宋佳宜痛苦地點點頭,哽咽著嗓子說:“乾爹他,不,路老師他,他沒了哇。”然後就又號啕起來。

  如同五雷轟頂,鄧朝露眼前一黑,一頭栽了過去。

  第28章

  時間一晃而過,冬季來臨了。

  這個秋天非常得漫長,非常得蕭瑟。黃風一場接著一場,吹落了樹葉,吹死了花吹乾了糙,吹枯了大地。

  這個秋天發生了許多傷心的事,讓本來就蕭瑟的秋天更加蕭瑟。

  路波走了,誰也沒想到,一生被苦難和不幸填滿了的路波,會以這種方式離開世界。那段日子鄧朝露的思維是混亂的,根本想不清發生了什麼,或者正在發生著什麼,機械而又麻木地聽從人們的擺布,按人們說的去做這做那。

  路波被安葬在龍鳳峽,就是當年修水庫的地方,那座荒蕪的山腳下,睡著老書記,睡著地主五斗。秦雨他們給路波安葬的地方,就在地主五斗邊上。路波死後,發生過兩件事。一是洛巴帶人圍攻了市政府,要求政府嚴懲殺人兇手。洛巴他們把打人兇手改成了殺人兇手,那天跟洛巴去的,差不多有一千二百號人,有雜木河水管處的職工,還有西營鄉、南營鄉的農民,總之人很多,黑壓壓站滿了谷水城一條街道。那陣勢,誰見誰怕。

  吳天亮不在,出來制止事態的是市長。但市長最終也沒能制止住事態,倒是楚雅硬拉著鄧朝露去了現場,楚雅先是哭著嗓子求洛巴,求諸位,回去吧,不要再鬧了,人死不能復活,就讓死者安心地走吧。洛巴當然不聽,事發到現在,祁連集團沒一位頭頭站出來,給死者賠個不是,一句道歉話也沒有,人家反而理很足,認定路波是帶著村民去行竊。尤其老闆田大公子,出事到現在面也不露,竟然到國外考察去了。那天的鄧朝露眼睛是腫著的,為路波哭腫的,心也是腫的。路波走了,臨走居然沒能看上她一眼,沒跟她說上最後一句話。

  他走了,走了。鄧朝露腦子裡整天響著這句話,神情痴呆,面容憔悴,對周圍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後來是楚雅求她:“小露,你說句話吧,他們都聽你的,這樣鬧沒必要,很沒必要,我不忍別人再打擾他,讓他安靜地走吧。”楚雅的表現令所有人困惑,簡直跟之前的楚雅換了個人。人們在感激她對路波的這份情時,也在想,是什麼改變了她,讓她突然地對過去的夥伴有了如此真摯的情誼。路波逝去的這段日子,幾乎是楚雅在忙著張羅一切,跑前跑後,處理一切雜務。一旦閒下來,馬上進入另一種狀態,不聲不響地坐在太平室那張石椅上,她的目光是深灰色的,裡面蒼蒼茫茫,布滿了霧一樣的東西。

  那是歷史,是過去,是一代人的一生。

  是苦難,還有苦難中結下的不解之緣,不悔之情。

  鄧朝露懂。儘管她恍恍惚惚,神思不定,但她懂,真的懂。她聽了楚雅的話,這個時候她必須聽話,走上去,沖情緒激動的洛巴說:“讓大家都回吧,已經夠辛苦大家了,我在這裡謝謝你們了,謝謝。”說著朝洛巴鞠了一個躬。這個躬嚇壞了洛巴,洛巴心裡,鄧朝露是聖潔的,是天使,是月亮,是糙原上最美的女人。

  “兩條人命啊,就這麼了了?”洛巴顯得很猶豫,這段時間他不停地為路波和老支書張興儒奔走,但他的奔走毫無效果。洛巴才知道,人心並不都是寶石,這個世界上,不少人的心是狼牙石做的。

  “回吧洛巴,不要鬧了,啥說法也不要,人都沒了,要說法何用?我只想讓路伯伯早點入土為安,讓他去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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