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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一株毒糙。後來他這麼評價華英英。哪個男人沾了,哪個男人就會中毒!他肯定地說。

  他沾了麼?他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作為男人,他是很想沾的,如果說不想沾,那是假話。但他又不敢。不只是父親的再三警告,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大約正是應了那句古話,越是想偷的,越是不忍偷。越是易於打碎的,越是得小心翼翼護著。

  這座橋當時競爭很激烈,不只是彬江的公司,全省各地還有外省幾家公司,全都蜂擁而來。當時他勸華英英,你就別摻和了,讓別人折騰去吧。華英英不聽,卬足了勁要拿下這工程。騰龍雲也是一樣,也張著一張大口,非要把這座橋吃下。弄得他兩頭為難,最後還是省城那個人出面,簡單說了句:“讓她去做吧。”

  這橋就給了華英英。當然,中間費了很多心,這是必須費的,任何工程,任何項目,都要嚴格按國家的招標程序來,至於最後誰能中標,那就看操作的結果。

  操作兩個字,是關鍵。

  操作的關鍵,就是不露破綻。

  截至目前,范宏大還自信沒在任何操作上露過破綻,這也是他能穩穩地把住彬江這個舵的原由。

  “宏大做事,我放心。”這是省城那人親口跟父親說的,說話的時候,父親為他送上一件禮品:一雙舊襪子。那人捧著襪子,莫名地就哭出了眼淚。

  問題是,那人怎麼會認識華英英,怎麼能親熱地呼她英子?這問題久久盤桓在他腦子裡,夢一樣,驅之不散。

  他曾經小心翼翼問過父親,沒想父親當下就怒了,啪地扔了手中的杯子:“我說宏大,你是不是眉毛幹了,翅膀硬了,他的事也敢過問?!”

  那以後,他就不敢再想,不敢再問。

  不問不等於不存在,事實上,這問題一直潛伏在他腦子裡,現在它又跳出來,糾纏著他,煩惱著他。

  華英英死了,死在向樹聲身下,按說,這麼大的事,他應該過問一兩句,那怕輕描淡寫的,哪怕漫不經心的,也至少能讓范宏大明白,他在意這件事。

  問題是,事發到今,他一言不發,一聲不吭,好像人世上沒這個華英英,好像華英英跟他一點關係也沒。

  這就怪了,也難了!

  范宏大站在大橋下,久久地困惑著,迷茫著,他不知道,這一趟到省城,該不該跟他提起華英英?

  那一趟范宏大沒見著那個人,到省城的時候,已是下午三點,按說他已經上班,范宏大嘗試著給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沒人接,范宏大猶豫很久,帶著近乎恐懼的心理撥通了他的手機,嘟嘟響半天,壓了。范宏大就不知該怎麼辦了,他在省城像迷途的羔羊一樣迷茫了半天,天快黑的時候,他又撥了一次手機,依舊通著,依舊不接。這下他心死了。那人不想見他。

  第31節:第四章 風雲變幻(3)

  范宏大飯也沒吃,哪還有心思吃飯啊,跟司機說了聲:“回吧。”車子就又往彬江開。這一路,范宏大哭喪著臉,心事如亂雲般翻滾。他想起自己小時候,跟在父親范正義後邊挨家挨戶討飯,有一次人家放出狗,差點咬掉他一隻腳。後來上學,父親范正義天不亮就出門,天黑透才回家,他跟弟弟范志大像兩條狗一樣蜷縮在自家門口,父親一身魚腥地回來,手也顧不上洗,忙著給他們做飯。那時候能吃上一頓飽飯是多麼奢侈的事啊,他的記憶里,像是從來沒吃飽過。再後來,農村政策發生變化,他家有地了,有魚溏了,再後來,那個人來到湯溝灣,在他家的糙席炕上睡了一宿,跟父親說話到天亮。第二天走時,那人把他叫到跟前,問他將來想幹什麼?他想也沒想便說:“當官,當大官。”

  “好,有志氣。”那人誇讚了一句,送給他一支鋼筆。那鋼筆他到現在還保存著,父親說,啥都可以丟,這筆不能丟。

  再後來,他大學畢業,回到了彬江。然後就一路順風,扶搖直上。

  父親說,這都是那人的功勞,他信。

  他這一生實在是太順了,尤其仕途。父親說,太順了不見得是好事,他起初不信,現在,信了。但信了又有何用,難道能把這難關度過去?

  度不過去!

  當土地風暴刮響的那一天,當審計令頒布的那一刻,范宏大就意識到,災難來了,真的來了。現在向樹聲一死,這災難,怕就更加躲不過去。

  意識到這一層,范宏大決計再回一次湯溝灣,再見一次父親。

  當晚他並沒見著父親,弟弟范志大說,將軍樓有人,不便打擾。

  范宏大沒問是什麼人,弟弟說不能打擾,就不能打擾。甭看他是市長,在湯溝灣,他是范正義的兒子,范正義咳嗽一聲,他的腿都要打顫。

  這話一點不誇張。

  第二天一早,他讓弟弟去通報,弟弟磨蹭了很久,估計將軍樓那邊已經收拾妥當了,這才半是情願半是逼迫地往將軍樓去。半個小時後,范志大回來,告訴他,父親在“鹿園”等他。

  “鹿園”其實沒鹿,“鹿園”只是一個名字,父親范正義取的。

  “鹿園”並不接待遊客,更不對外開放,“鹿園”是范正義一個人的,湯溝灣的狗都知道,寧可多繞一里路,也絕不敢接近“鹿園”。

  “鹿園”修好到現在,除范正義和看門的老聾,進去過的,只有三個人。一個是范宏大,一個是省城那人,另一個,是地產商華英英。

  穿過一片密密的樹林,越過蘆葦叢,范宏大來到漁溏邊上。父親范正義坐在釣魚石上,手握漁竿,正在聚精會神釣魚。范宏大輕輕咳嗽了一聲,告訴父親,自己到了。

  范正義沒看他,也沒做任何反應。范宏大有些不自在,尷尬地站了一會,發現離父親三米遠處,還放著一副漁具。范宏大明白了,輕步走過去,坐在另一塊釣魚石上,學父親那樣,嘗試著釣起魚來。

  對范宏大來說,釣魚比關他禁閉還難受。小的時候,父親就教他跟志大釣魚,志大對釣魚有天賦,不但能耐住性子,而且每天總能釣到不少魚。他不行,屁股一擱石頭上,他就犯急,握著漁竿的手不停地抖,不停地晃,沉不上五分鐘的氣,目光就開始四處野了。為此,父親關過他禁閉,那時候的禁閉也就是鎖在屋裡不讓他出門,但他寧可不出門,也不照著父親的話,去學釣魚。

  步入仕途後,父親只要一得空,就帶他來釣魚,可惜,他一條魚也沒釣上。父親曾經說:

  “你屁股下坐的什麼?不是釣魚石,那是乾坤。手裡握的是什麼,不是漁竿,那是你的命。你拿自己的命去釣別人的命,這就是人生!”

  漁竿,權力,父親的話總是那麼深奧,那麼費解。

  那天范宏大陪著父親釣了近三個小時的魚,說來奇怪,本來心亂如麻的他,坐下去後,心突然地靜了,這是從沒有過的。以前從來握不住的竿子,那一天突然就給握住了,握得還很穩。三個小時,他的目光從沒飄搖過,沉著地盯住湖面,盯住釣魚竿。那天他成功了,人生第一次釣到了魚,比父親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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