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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幾天應邀去住在紐約的作家梅亞莉·莫里斯 家裡用晚餐。梅亞莉去年在普林斯頓大學的英文專 業教了一年創作課,在那裡認識的。普林斯頓大學 的英文專業有著喬伊斯·卡洛爾·歐茨、托尼·莫 里森、拉塞爾·班克斯等大名鼎鼎的作家,我對他們 每每誠惶誠恐,不敢接近。順便說一句,托尼·莫里 森是以在普林斯頓大學拿最高薪水而聞名的,沒親 眼見過明細表,無法斷言,聽說是這樣。每兩星期有 一次創作課老師的午餐會,我也被邀請了幾次,但終 究門檻高,令人望而卻步。相比之下——這麼說或 許不大合適——梅亞莉和我年紀相仿,性格也慡快,又有齋藤英治這個共同的熟人(他譯過幾篇梅亞莉的作品),交往起來比較輕鬆。我們的代理人也相同。我去墨西哥旅行的時候,正好把她的《沒有申報品》這本有趣的墨西哥遊記帶在身上讀——書被翻譯過來了,日語名忘了——也是由於這個原因,我們得以親密交往起來了。

  梅亞莉住在布魯克萊因安靜地段的低層公寓, 保羅·奧斯特夫婦就住在附近,加上從曼哈頓趕來 莫納·辛普森夫婦,那天晚餐相當熱鬧。可遺憾的 是,這樣一來我就幾乎跟不上交談速度了。一對一 交談倒還勉強應付得來,但若四五個人像機關槍速 she一般舌來唇去,僅聽其大意便已累得夠嗆。交談 本身固然妙趣橫生,然而全神貫注聽上兩個多小時, 神經難免鬆懈疲勞。而神經一旦鬆懈,注意力隨即 下降,我嘴裡的英語也無法順利吐出。我又不是 Urtaman,整個處在了“電池耗盡”狀態。大凡用外 語交談過的人,大致都體驗過這種“電池耗盡”症的 滋味吧。

  但不管怎麼說,能見到保羅·奧斯特還是叫人 愉快的。以前我就想入非非,以為奧斯特可能是個 相當高明的樂器演奏家,於是問道:“你的文章不論 結構—亡還是時間上都讓人感覺出十足的音樂性,使 我想起優秀演奏家的風格……”

  他笑著搖頭:“遺憾的是我不會彈樂器,儘管時 不時按一下家裡的鋼琴。不過我認為你說的完全正 確。我的小說是邊設想作曲邊寫的,心想若是能靈 巧地彈奏樂器該有多妙啊!”如此看來,我沒打中也 沒打歪。

  我倒不是為自己外語講得不流暢辯解——我認 為就算外語講得滔滔不絕也不能保證個人與個人之 間的心情一定水辱交融。有越是口若懸河而絕望感 越深的時候,而斷斷續續交談才息息相通的情形同 樣存在。以樂器演奏打比方,具有超群絕倫的技藝 未必就能準確到位地傳達音樂。二者同一道理。當 然,有技藝比沒有好。不說別的,看不懂樂譜演奏就 無從談起。但是說得極端些,嗑嗑碰碰錯誤不斷甚 至半途卡住演奏不下去卻能打動人心的演奏也應該 是有的,反正我這樣認為。據我的經驗,向外國人正 確表達自己心情的訣竅有以下三點:

  (1)首先明確自己想說什麼,儘可能迅速把握 機會,用簡短的語句講清要點。

  (2)用自己完全理解的淺顯詞句表述。難的、時髦的、故弄玄虛的詞語不必考慮。

  (3)關鍵部分儘可能再換個說法(Paraphrase),慢一點兒說。如果可能,加入簡單的比喻。

  只要留意這三點,我想即使說得不夠流暢,也能把你的心情較為準確地傳達給對方。不過,這已快成為“文章的寫法”了。

  後日附記

  日前梅亞莉來波士頓,朗讀了她的新書(《女性遊記集粹》)。我也去聽了,之後一起去日本料理店吃壽司。她說:“托尼(莫里森)拿了諾貝爾獎,普林斯頓熱火朝天的!”可喜可賀。我家太太說她時常分不靖托尼、·莫里森和胡比·戈德堡的區別。真夠傷腦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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