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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氏雖被劉經理調笑著,走開了這窗戶,但是看到月容被乾爹攜著手一路走出去,心裡非常得意,仿佛自己也被劉經理攜著手一樣。一直走出門來,望了他們坐著汽車走去。她在汽車後面窗戶里,看到月容的腦袋,和劉經理的腦袋並在一處,就笑嘻嘻地走進院子來,叫道:“小五娘,月容這孩子,現在也會哄人了,你瞧,她跟著劉經理歡歡喜喜的走了。”這時,後面有一個人插嘴道:“誰說不是,可是光哄著還是不夠呢。”黃氏回頭看時,認得是劉經理的親信趙二爺,便笑道:“二爺也來了?難得,難得。請到月容屋子裡坐罷。”

  趙二手上拿了個紙包,是表示著很詭秘的樣子,伸了頭向四周看看,問道:“老槍在家嗎?”宋子豪走出來,兩手扶了頭上的黃氈帽,笑著答應道:“在家啦,二爺。”說著,拱起兩手,連連作了兩個揖。趙二向他招了兩招手,因道:“咱們找個地方說兩句話。”宋子豪笑道:“月容屋子裡坐罷,這屋子裡有火。”趙二向黃氏道:“你也來,有話對你說。”黃氏聽到趙二爺願跟她談話,就眉開眼笑的跟了進屋子去。

  他們放下了門帘,還掩上了房門,約談到半小時之久,趙二笑著走了出來。因道:“這是劉經理最得意的一條妙計,你可別作錯了。”宋子豪拱著兩手,舉平了額頂,笑道:“決不會錯,決不會錯。”趙二笑道:“不久丁二和該來了,我先走罷。”宋子豪笑嘻嘻地送到大門口,見趙二坐上人力車,將棉布車帘子放下,於是笑著進來道:“二爺作事很周到,他怕在路上遇到丁二和呢。”黃氏也忘了院子裡風涼,站在院子中間,兩手連連拍了巴掌,因道:“這小子,當年在我手上把月容拉去的時候,那一副情形,還了得!我多說一句話,就得挨揍。現在……”宋子豪揚了兩手,把她向屋子裡轟,因道:“你先到屋子裡坐著罷,別是太高興,露出了馬腳。”黃氏總也算是顧全大體的,聽了這話,就走回屋子裡去。

  不到一小時,果然是他們意料中的丁二和來了,在院子裡高聲問著宋三爺在家嗎?宋子豪走了出來,見二和穿著青布棉襖褲,外披著老羊毛青布大衣,頭上戴了鴨舌帽子,完全是個工人的樣子。可是臉上發青,眼睛紅紅的,非常之懊喪。因走出來迎著道:“你是丁二哥?”二和點點頭道:“是的。”宋子豪道:“好,請到月容屋子裡坐。”只這一聲,門帘子一掀,黃氏由屋子裡搶了出來,笑道:“丁二爺來了?我們短見啦。請屋子裡坐。”二和慘笑著,點了兩點頭。可是在這一轉身的當兒,已是看到自己傳家的那張銅床,拆散了,做成一大堆的零件,堆在這房門外的窗下面。立刻心裡一陣酸痛,站著沒有動。

  黃氏掀起門帘,點點頭道:“進來呀,這是月容睡的房間。”二和見他們向月容屋子裡讓,心裡倒有些蕩漾。但既來了,決不能作出一點怯懦的樣子。因之咬緊了牙齒,向屋子裡一衝,同時手扶了帽子,打算見著月容,深深的行個鞠躬禮。而且還預備了一篇話,說是,我很慚愧,還是要來求你,但是我為了老娘,你一定可以原諒的。他一面走著,心裡一面警戒著自己,決不要生氣。可是在屋裡站定腳時,卻發現了屋子是空的。

  宋子豪跟著進來,見他有些愕然,因道:“請坐罷,月容和劉經理出去了。可是你的事,她已然留下了話讓我們來辦。”二和雖感到有些不安,但是到了這裡,已經是難為情的了,不拿錢也是慚愧;拿錢也是慚愧。索性坐著等機會罷,便在床頭邊一張小方凳子上坐下。看看屋子四周,雖然陳設簡單,卻也糊得雪亮。床對面一張小桌子,上面除了化妝品之外,卻有一個鏡架子,裡面嵌著劉經理一張穿西服的半身相片。鏡架子下有一隻玻璃煙缸子,放下半截雪茄,那正是劉經理常常的嘴角上銜著的東西。也不知道自己心裡這一股怒氣由何而生,就在鼻子裡呼哧一聲,冷笑了出來。宋子豪隔了屋子中間的火爐子,向他相對的坐著,臉上帶了一分沉鬱的樣子,向他道:“我知道二哥這兩天有心事,也沒有去奉看。月容這孩子呢,究竟年輕,你也別見怪她。她沒工夫到醫院去看望老太太,明天她就要露演了。”二和道:“我怎麼那樣不知進退,還要她去看我們。我是趙二爺再三約著的,不然,我也不會來。她留下的話,是怎麼說的呢?”

  宋子豪向黃氏道:“請你把那款子取出來。”黃氏答應一聲,起身向裡面屋子,取出三沓鈔票,放在小桌子上。宋子豪指著桌子上的錢道:“這是三百塊錢。月容說,她不能忘了老太太的好處,知道老太太在醫院裡要花錢,這就算是送給老太太的醫藥費。不過,她也有她的困難,請你原諒。她還沒上台,哪裡來的許多錢?都是向劉經理借的。劉經理也知道這錢借給你用的,他有一個條件,就是請你別再和她來往。而且望你還是到濟南去。她現在乍上台,什麼全靠劉經理幫忙,劉經理的意思,可不敢違背。若是為了你,得罪了劉經理,這可和她的前程有礙。她話是這樣說了,我不能不交代。”

  第四十一回 立券謝月娘絕交有約 懷刀走雪夜飲恨無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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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和是偏了頭,靜靜的聽他向下說,等他說完了,卻不答覆。問道:“三爺,有菸捲嗎?賞我一支抽抽。”宋子豪啊喲了一聲,站了起來笑道:“你瞧,我這分兒荒唐。只顧說話,煙也沒跟客人敬一支。”說著,從懷裡掏出一盒菸捲來,抽出一支煙,兩手捧著,恭恭敬敬的送到二和面前來。二和接著煙,起身拿桌上的火柴,這就靠了桌子把菸捲點著,微昂起頭來,抽著向外噴,一個煙圈兒又一個煙圈聊,接著向空中騰了去。黃氏始終是坐著一邊只管看他動靜的,見他聽了話,一味抽菸,卻不回話,就忍不住插嘴道:“二哥,你的意思怎麼樣?聽說老太太這病很重,得在醫院裡醫治一兩個月,這不很要花一點錢嗎?”二和噴出一口煙來道:“是很要花幾個錢。我沒了那職業,家裡又遭了喪事,花錢已經是不少,再加上一個醫院裡長住著的人,憑我現在的經濟力量,那怎樣受得了?大概月容和姓劉的,也很知道我這種情形,所以出了這三百塊錢的重賞,要我賣了公司和月容這條路。若在平常的日子,我要不高興來,只說一句我不愛聽的話我就不來了;我要高興來呢,你就把我腦袋砍了下來,我也要來的。可是我為了死人,死人還得安葬;為了半死的老娘還得醫治,什麼恥辱,我都可以忍受。我現在需要的是錢,有人給我錢,教我怎樣辦都可以。這話又說回來了,月容對於我這一番態度,不也為的是錢嗎?好的,我接受月容的條件。”

  宋子豪斟了一杯茶,兩手捧著,放在桌子角上,然後伸手拍了兩拍他的臂膀,笑道:“老弟台,你何必說月容,世界上的人,誰人不聽錢的話呀?你是個有血性的人,我相信你說的這話,決不含糊。”二和把胸脯子一挺道:“含糊什麼!我知道,這樣不能說是月容的主意。這是姓劉的怕我和月容常見面,會把月容又說醒過來了,我現在女人死了,月容是可以跟我的呀。這一會子,月容為了虛榮心太重,要姓劉的捧著她大大出一迴風頭,教她幹什麼都可以,就利用了我要用錢的機會,來把我挾制住。其實我一不是她丈夫,二不是她哥弟,她和姓劉的姘著也好,她嫁姓劉的做三房四房也好,我管不著,何必怕我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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