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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喜把這一段唱完,大家都稱讚不已,就有人說:"咱們都是拿槍桿兒的,要談個賞罰嚴明。她先是得罪了劉將軍,所以罰她唱,現在唱得很好,就應該賞她一點好處。"劉將軍用兩個指頭擰著上嘴唇短鬍子的尖端,就微微一笑。因道:"對付這位姑娘,可是不容易說個賞字,我送過她上千塊錢的東西,她都給我退回來了。我還有什麼東西可賞呢?"尚師長笑道:"別盡談錢啦。你得說著人話,沈姑娘只談個有情有義,哪在乎錢!"劉將軍笑道:"是嗎?那就讓你也來坐一個,咱們還交朋友吧。"說著,先向鳳喜招了一招手,接著將頭向後一偏,向馬弁瞪了一眼,喝道:"端把椅子來,加個座兒。"看那些馬弁,渾身武裝,雄赳赳的樣子,只是劉將軍這一喝,他們乖得像馴羊一般,蚊子的哼聲也沒有。於是就緊靠著劉將軍身旁,放下一張方凳子。鳳喜一想,那些武夫都是那樣怕他,自己一個嬌弱女孩子,怎樣敢和他抵抗!只好大著膽子說道:"我就在一邊奉陪吧,這可不敢當。"劉將軍道:"既然是我們叫你坐,你就只管坐下。你若不坐下。就是瞧不起我了。"尚師長站起走過來,拖了她一隻手到劉將軍身邊,將她一按,按著鳳喜在凳子上坐下。

  這時,席上已添了杯筷,就有人給她斟上一滿杯酒。劉將軍舉著杯子向她笑道:"喝呀!"鳳喜也只好將杯子聞了一聞,然後笑道:"對不住!我不會喝酒。"劉將軍聽她如此說,便表示不願意的樣子。停了半晌,才板著臉道:"還是不給面子嗎?"鳳喜回頭一看,沈三玄已經走了,這裡只剩她一人,立刻轉了念頭,笑道:"喝是不會喝,可是這頭一杯酒,我一定要喝下去的。"說著,端起杯子,一仰脖子,全喝下去了。喝完了,還對大眾照了一照杯。杯子放下,馬上在旁邊桌上拿過酒壺,挨著席次,斟了一遍酒。每斟一位酒,都問一問貴姓,說兩句客氣話。這些人都笑嘻嘻的,端起杯子來,一飲而盡。到了最後,便是劉將軍面前了,鳳喜笑著對他道:"劉將軍!請你先幹了杯子裡的。"劉將軍更不推辭,將酒喝完了,便伸了杯子,來接鳳喜的酒。鳳喜斟著酒,眼睛向他一溜,低低的笑著道:"將軍!你還生我小孩子的氣嗎?"劉將軍端著杯子也咕嘟一聲喝完了,撐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值得和你生氣嗎?來!咱們大家樂一樂吧。"於是向客廳外一招手,對馬弁道:"把她們全叫進來。"馬弁會意,就把階下一班大鼓娘,一齊叫了進來。劉將軍向著全席的客道:"諸位別瞧著我一個人樂,大家快活一陣子。"說時,那些來賓,如蜂子出籠一般,各人拉著一個大鼓娘,先狂笑一陣,這一桌酒席,也就趁此散了。有碰著合意的,便拉到一處坐了,碰不著合意的,又向別一對裡面去插科打諢。

  這裡劉將軍攜著鳳喜的手,同到一邊一張沙發上坐下,笑道:"你瞧人家是怎樣找樂兒?那一天晚晌,咱們分手,還是好好兒,為什麼到了第二日,就把我的禮物,都退回哩?"鳳喜被他拉住了手,心裡想掙脫,又不敢掙脫,只得微笑道:"無緣無故的,我怎樣敢受將軍這樣重的禮哩。"她口裡說著話,腳就在地下塗抹,那意思是說:我恨你!我恨你!劉將軍笑道:"在你雖然說是無緣無故,可是我送你的禮,是有緣有故呀。你很聰明,你難道還不明白?"他口裡說著話,一隻手撫摸著鳳喜的胳膊,就慢慢向上伸。鳳喜突然向上一站,手向回一縮,笑道:"我母親很惦記我的,我和你告假,我……"劉將軍也站了起來,將手擺了兩擺道:"別忙呀!我還有許多話要和你說呢。"鳳喜笑道:"有話說也不忙呀!讓我下次再來說就是了。"劉將軍兩眼望著她,好久不作聲。聳著雙肩,冷笑了一聲,便吩咐叫沈三玄。

  沈三玄被馬弁叫到裡面,不敢近前,只遠遠的垂手站著。劉將軍道:"我告訴你,今天我叫你們來,本想出我一口惡氣,可是我這人心腸又軟不過,你侄女直和我賠不是,我也不好計較了。你回去說,我還沒有娶太太,現在的姨太太,也就和正太太差不多,只要你們懂事,我也不一定續弦的,我姓劉的,一生不虧人。叫你嫂子來,我馬上給她幾千塊錢過活。你明白一點,別不識抬舉!"劉將軍越說越厲害,說到最後,瞪了眼,喝道:"你去吧!她不回去,我留下了。"鳳喜聽了這一遍話,心裡一急,一陣頭暈目眩,便倒在沙發上,昏了過去。要知她生死如何,下回交代。

  第一卷 第一十三章

  ?第十三回 沽酒迎賓甘為知己死 越牆窺影空替美人憐卻說劉將軍向沈三玄說出一番強迫的話,鳳喜知道沒有逃出囚籠的希望,心裡一急,頭一發暈,人就向沙發椅子上倒了下去。沈三玄眼睜睜望著,可不敢上前攙扶。劉將軍用手撫摸著她的額角,說道:"不要緊的,我有的是熟大夫,打電話叫他來瞧瞧就是了。"這大廳里一些來賓,也立刻圍攏起來。沈三玄不敢和闊人們混跡在一處,依然退到外面衛兵室里來聽消息。不到十分鐘,來了一個西醫,一直就奔上房。有了一回兒,大夫出來了,他說:"打了一針,又灌下去許多葡萄酒,人已經迴轉來了。只要休養一晚,明天就可以像好人一樣的。"沈三玄聽了這消息,心裡才落下一塊石頭,只要她無性命之憂,在這裡休養幾天,倒是更好。不過心裡躊躇著,她發暈了,要不要告訴嫂嫂呢?正在這時,劉將軍派了一個馬弁出來說:"人已不要緊了。回去叫她母親來,將軍有話要對她說。"沈三玄料是自己上前不得,就回家去,把話告訴了沈大娘。沈大娘一聽這話,心裡亂跳。將大小鎖找了一大把出來,將箱子以至房門都鎖上了。出得大門,雇了一乘人力車,就向劉將軍家來。

  這時已夜深,劉將軍家裡的賓客也都散了。由一個馬弁將沈大娘引進上房,後又由一個老媽子,將沈大娘引上樓去。這樓前是一字通廊,一個雙十字架的玻璃窗內,垂著紫色的帷幔,隔著窗子看那燦爛的燈光,帶著鮮艷之色,便覺這裡不是等閒的地方了。由正門穿過堂屋,旁邊有一掛雙垂的綠幔,老媽子又引將進去,只見裡面金碧輝煌,陳設得非常華麗。上面一張銅床,去了上半截的欄杆。天花板上,掛著一副垂鍾式的羅帳,罩住了這張床。在遠處看著,那電光映著,羅帳如有如無,就見鳳喜側著身子躺在裡面,床前兩個穿白衣的女子,坐著看守她。沈大娘曾見過,這是醫院裡來的人了。沈大娘要向前去掀帳子,那女看護對她搖搖手道:"她睡著了,你不要驚動她。驚醒了她是很危險的。"沈大娘見女看護的態度是那樣鄭重,只好不上前,便問老媽子道:"這是你們將軍的屋子嗎?"老媽子道:"不是!原是我們太太的屋子。後來太太回天津,就在天津故世了,這屋子還留著。老太太你瞧瞧,這屋子多麼好。你姑娘若跟了我們將軍,那真是造化。"沈大娘默然,因問:"劉將軍哪裡去了?"老媽子道:"有要緊的公事,開會去了。大概今天晚晌,不能回家,他是常開會開到天亮的。"沈大娘聽了這話,倒又寬慰了一點子。可是坐在這屋子裡,先是女看護不許驚動鳳喜,後來鳳喜醒過來了,女看護又不讓多說話。相守到了下半夜,兩個女看護出去睡了,老媽子端了兩張睡椅,和沈大娘一個人坐了一張,輕輕的對沈大娘道:"我們將軍吩咐了,只叫你來陪著你姑娘,可是不讓多說話。你要有什麼心事,等我們將軍回來了,和我們將軍當面說吧。"沈大娘到了這裡,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自然畏懼起來,老媽子不讓多說話,也就不多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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