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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祺手裡拿著彈弓,笑嘻嘻地朝他走過來,對他說:“給我十文錢。”

  世禎說:“一文都不給。”

  世祺爬上炕,伸手去抓撲滿,世禎一把推開他。世祺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關素梅聞聲趕了過來,正在午休的祁子俊也被哭聲驚動了,走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世祺哭著說:“爹,娘,他搶我的錢,還打我。”

  祁子俊看了世禎一眼,說:“世禎,弟弟年紀小,讓著他點。”

  世禎一聲不響,眼睛緊盯著自己的腳尖。

  關素梅責怪世禎說:“你怎麼打弟弟?”

  世禎辯駁說:“我沒打他。”

  祁子俊不高興地說:“你沒打他,他好端端地哭什麼?小小年紀,別的沒學會,先學會撒謊了。”他又對關素梅說:“你也不能太寵著他了。現在不好好管管,長大了非得犯上作亂不可。”

  關素梅臥室里,世禎說:“娘,我想姥爺了。”

  關素梅說:“過幾天娘帶你去。”

  世禎說:“我想現在就去。”關素梅看著兒子,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勸道:“你爹掙錢養家不容易,你別怪他。”

  世禎說:“他憑什麼說我撒謊?我親爹從來沒罵過我一句。”

  關素梅病倒了。

  關素梅回到祁家,無力地躺在床上。她的頭髮散亂在枕頭上,額頭上敷著毛巾,牙齒打著冷戰,不時發出劇烈的咳嗽聲。

  一個大夫把手指搭在關素梅的脈搏上。祁子俊站在一旁,關切地注視著。

  大夫站起身,朝外走去。祁子俊跟在後面,說道:“她一直發高燒。”

  大夫說:“少奶奶病得不輕。”

  半夜,祁子俊和衣躺在炕上。他身旁的關素梅昏昏沉沉地睡著,在夢中輕輕地呼喚著:“子彥,子彥……”

  祁子俊側身抱住她的身體,問道:“你要什麼?”

  關素梅說:“我覺得冷,你再抱緊一點。”

  關素梅聽著他的聲音,好像是從十分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她抱住祁子俊的一隻胳膊。漸漸地,關素梅睡著了。

  ……祁子俊洗漱完畢,從外面走回屋裡,一邊換著外出穿的衣服,一邊想著什麼。

  關素梅面容枯槁,眉宇間透露出深深的憂鬱。她在屋裡不停地走來走去,步子輕得像一個幽靈。她問:“你相信不相信前世?”

  祁子俊不得不避開她的目光:“你這是什麼意思?”

  關素梅哀怨地說:“我把什麼都想透了。”

  mpanel(1);一陣難堪的沉默。關素梅輕輕地咳嗽了兩聲,又瞥了一眼祁子俊,似乎擔心自己咳嗽得太重了。她說:“我知道,我是你的累贅。”

  祁子俊看見,他的荷包被放在了枕頭上邊。荷包里是那顆戲珠,珠子上刻有“潤玉”二字。

  祁子俊又從山西來到了北京,來到恭親王府。

  祁子俊沉默有頃,似乎在想一件為難的事情,然後說:“我來京城已經有些日子了,但一直沒敢來見您。匯兌京餉的事,出了些麻煩。”

  恭親王沉下臉來:“南京分號陷在長毛手裡了,你還有別的分號。”

  祁子俊說:“眼下時局混亂,許多放出去的銀子都收不回來了,義成信就是將所有分號的現銀都湊起來,也不足稅銀的五分之一。”

  恭親王喝道:“來人!”一個差官急急地走了進來。恭親王說:“將祁子俊監押候斬!”

  祁子俊說:“子俊別無他法,只有請求王爺恩准,到上海分號走一趟,籌集現銀。”

  恭親王轉身對差官說:“即刻傳我的令下去,將祁子俊押赴上海,隨時準備查封義成信所有分號,讓太原府把祁子俊全家都看管起來,三個月後交不上稅銀,毋庸上報刑部,將祁子俊全家就地正法!”

  通往上海的路上,驕陽似火。祁子俊坐在囚車裡,被太陽曬得無精打采。他望著前方,神色悽惶。幾個刑部解差耀武揚威地隨車前進。

  臨時監禁祁子俊的民居是一套二層樓上的三開間住宅,此時,祁子俊和蘇文瑞站在陽台上悄聲說著話。看守的清兵十分注意地監視著他們。

  蘇文瑞把一枚嶄新的制錢遞給祁子俊。看上去,這是一枚普通的“咸豐重寶”。

  蘇文瑞說:“子俊,照你的意思,我試著熔化了一些‘天國聖寶’,改鑄成了這個。”

  祁子俊感動地說:“蘇先生,您為我擔著滅族的風險,讓我怎麼報答您才好。”

  蘇文瑞忙說:“哪裡的話,義成信要是垮了,我蘇文瑞還不是連飯碗都砸了?”

  祁子俊說:“要想在兩個多月之內湊齊稅銀,也只有冒險走這一條路了。”

  蘇文瑞說:“大清鑄錢用的是雲南產的官銅,天朝用的是日本出產的洋銅。洋銅供民間製作器皿尚可,但用來鑄錢,其中雜質太多,天朝仍然按照官銅來搭配鉛、錫,所以,鑄出來的錢輪廓不清,字跡模糊。我將‘天國聖寶’熔化之後,不加錫,只加鉛,出來就是這個樣子。”

  第二十五章

  祁子俊關押著的上海石庫門民居,傍晚。祁子俊正在院子裡散步,見吳健彰匆匆走了進來。吳健彰說:“我有個東西,想請你看一下。”他把那枚私鑄的“咸豐重寶”遞給祁子俊。

  祁子俊故作驚訝:“這是民間私鑄的錢啊,誰幹的?”

  吳健彰笑笑說:“本道當然不會懷疑是你,只是由不得別人往你身上想,祁少東家可千萬要小心吶。”

  祁子俊心領神會:“多謝吳大人提醒。”

  第二天清早,義成信正廳的大門剛剛打開,就湧進了一大批清軍兵丁。兵丁們奔赴到各處的房子,翻箱倒櫃地仔細搜查著。吳健彰胸有成竹地跟在兵丁們後面走進來,四下巡視著。清軍把總氣勢洶洶地站在櫃檯前。

  蘇文瑞來到祁子俊關押的上海石庫門民居,兩人站在陽台上商量事情。蘇文瑞說:“這麼多私錢存放在那裡,也不是個辦法,總要趕快用出去,才能換回銀子來。”

  祁子俊焦慮地說:“滿打滿算,離恭王爺定下的最後期限只有一個半月了。要想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錢都打發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蘇文瑞眼睛一亮:“我倒有個主意,不知能不能做到。”

  祁子俊忙說:“您講。”

  蘇文瑞說:“給市面上造成恐慌,大家一慌,就會爭著去提錢,也就顧不上真偽了,咱們手裡的那些錢才能趁著亂勁兒,順順噹噹地流出去。”

  祁子俊絞盡腦汁地想著,又拿起條幅來看,不留神打翻了潤玉手中的蠟燭,兩人趕忙搶救條幅,所幸沒有燒著,但蠟油滴過的地方,卻隱隱透出後面的字跡。祁子俊心有所悟,猛地一拍腦門,驚喜地叫道:“果然是藏頭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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