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陸陀這麼走到下午,就有些異樣的眼光望著他了。終於有位老大娘過來搭話:"先生,你是旅遊的嗎?"

  "是的。"陸陀感覺自己的說話聲震得腦袋發脹。

  "一個人來的?"老大娘問。

  陸陀回道:"一個人。"

  "一個人出來,要注意安全。"

  "謝謝。"

  老大娘注意打量了他,說:"先生是做大生意的吧?"

  陸陀笑道:"您看我像嗎?"

  老大娘又搖搖頭,說:"細想又不像。做生意的,哪有時間這麼晃來晃去?我見你走了整整一天了。真的,你沒事嗎?"

  陸陀終於知道老大娘的意思了,笑道:"大娘,您看我這樣子,像有什麼問題嗎?"

  老大娘說:"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都要想開些。"

  陸陀突然問:"大娘,您看看,我這樣子,像不像瘋子?"

  老大娘拍著手,樂了:"這年輕人有意思。不過啊,有的瘋子看不出的,同正常人差不多。"

  陸陀低聲說:"那就沒有人知道我是不是瘋了。"

  老大娘抬手搭在耳邊,問:"年輕人說什麼?"

  陸陀笑著大聲說:"我說大娘真是個好心人!"

  老大娘說:"年輕人,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常有人跑到這裡來投海自殺,我發現了,就同他們談心。讓我說說,他們心裡有什麼,也就想開了。世界上,沒有解不開的結啊。"

  "謝謝您,大娘!"陸陀說。

  陸陀辭別老大娘,隨便找了家餐館,仍舊點海鮮。他喜歡吃海鮮。他不準備把今天當作特別的日子,菜並不比平時點得多。也只吃兩碗飯,遛噠著回賓館。洗漱完了,關了燈,憑窗聽海。突然間停了電,窗外沒有一絲光亮。慢慢的,天光微明起來,海面顯得更真實,更柔和。周遭也更靜了,濤聲滿耳。

  陸陀想這沒有電的海邊之夜,算是老天饋贈給他的最好的生日禮物了。他趁著電還沒來,掏出早就準備好了的安眠藥。服了四粒。今晚他不想再失眠,得好好的睡一覺。他失眠太嚴重了,平時服兩粒安眠藥根本不見效果。

  陸陀從來沒有這樣莊嚴地對待過睡覺。他先端正地坐在床頭,調勻氣息,然後慢慢躺下,仰面而臥,雙手鬆松地攤開。漸漸感覺意識模糊起來,就像電視沒了信號,螢屏上閃爍著雪花點,伴隨著噝噝的雜音。他想這會兒肯定還沒來電,再看看夜海?再看看夜海吧。眼睛卻再也睜不開。

  陸陀是驚悸著醒來的。他幾乎是在醒來的那一瞬間,人已坐起來了。他睜開眼睛,但見海天相接處,霞光萬道。

  "我愛維娜!"

  "我叫陸陀!"

  "我在煙臺!"

  陸陀對著大海,連叫了三聲。

  太陽慢慢露出了海面。

  陸陀開了手機,撥維娜的電話。卻關著機。他想太早了,維娜肯定還在睡覺。也不管是否吵著她,便掛了她家裡電話。

  有人接了,正是維娜。

  "維娜,你好!"

  "你是誰?"維娜問。

  陸陀覺得奇怪:"怎麼了你?我的聲音你聽不出了?"

  維娜又問:"請問先生是哪一位?"

  "我是陸陀呀?我在煙臺。"

  "你就是陸叔叔?我是雪兒,維娜的女兒。"

  陸陀幾乎不敢相信,雪兒的聲音聽上去就是維娜的聲音。"哦,是雪兒呀。你回來了?媽媽呢?"陸陀問道。

  雪兒沒有回答,只說:"陸叔叔,你能回來嗎?馬上趕回來吧。"

  陸陀說:"我正要告訴你媽媽,我今天就趕回來。向你媽媽問好。"

  陸陀早飯匆匆收拾行李,往機場趕。買好機票,還得等兩個小時。他早早地進了候機廳,見人就打招呼,像個開朗的美國人。旁邊坐著位年輕人,陸陀同他攀談起來。他驚奇自己的思維比平時還活躍些,普通話也說得很溜順。小伙子竟問他是不是北方人。他說自己是荊都人,小伙子居然很吃驚。

  上了飛機,陸陀又不停地同臨座聊天。他居然惡作劇,同別人談到了陸陀的小說。他說自己不喜歡陸陀,因為陸陀的小說太道學,太政治,太沉重,就像托爾斯泰。他說他也不喜歡托爾斯泰。其實陸陀很熱愛托翁。偏偏那位朋友喜歡看陸陀小說,指責身邊這位陌生人只怕是特權階層,不然不應該對陸陀小說如此不容。

  下了飛機,陸陀叫了的士,直奔維娜家。開門的是雪兒。天哪,雪兒同她媽媽像是一個模子捏出來的。雪兒望著陸陀,面有戚容,只道:"您是陸叔叔嗎?"

  陸陀來不及納悶,猛然抬頭,望見了客廳里框有黑邊的維娜畫像。他腦袋嗡地一響,人就呆了。

  ************************************

  "雪兒,告訴叔叔,怎麼回事?"

  雪兒說:"車禍。"

  陸陀說:"你媽媽開車很穩的啊。"

  雪兒說:"她去北湖,看鄭秋輪叔叔。那天正是鄭叔叔的生日。媽媽喝了酒,過北湖大橋時,沖斷了欄杆,翻到湖裡去了。"

  "天哪!"陸陀渾身顫抖起來。

  "打撈了空車上來,卻不見媽媽的遺體。"雪兒痛哭著,說不下去了。

  陸陀同雪兒相對而泣,誰都忘了安慰對方。

  雪兒說:"陸叔叔,感謝您陪我媽媽度過了最後的日子。媽媽她,太苦了。"

  陸陀覺得奇怪,雪兒怎麼會知道他同維娜的交往?

  "你爸爸好嗎?"陸陀問。

  雪兒說:"謝謝。爸爸老了,不想呆在美國。他同我一道回來了,不想再去美國了。他在那邊語言不通,很孤獨。"

  陸陀低著頭,沒說什麼。

  雪兒說:"陸叔叔,您稍坐一下,我上去取個東西。"

  陸陀站起來,望著維娜的遺像。"維娜,娜娜,娜娜,你怎麼就不可以等著我回來啊。我說我要回來找你啊!"陸陀說上幾句,就嚎啕起來。

  "陸叔叔,您別傷心了。"雪兒拉著他的手,請他坐下。

  雪兒手裡拿著個精緻的本子,說:"陸叔叔,這是媽媽的日記,我想交給你。由你保管著,最合適了。"

  這是個棕紅色羊皮封面的日記本,散發著淡淡馨香。

  某月某日

  太像他了。翻開他的小說,扉頁上的照片讓我吃驚。他簡直就是鄭秋輪。或者說鄭秋輪如果長到三十八九歲,就該是這個模樣。

  看完他的小說,我幾乎有些害怕。這是位很有血性的作家。鄭秋輪當年,不也是如此?他卻早早地去了。

  ……

  某月某日

  我終於約見了他。我知道自己很冒昧,但我控制不了想見他的欲望。

  他長得真像秋輪,比照片上更像。只是膚色白些,比秋輪稍矮。

  同他聊天,我常產生幻覺,似乎我的秋輪復活了。真想撲進他的懷裡去。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