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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陪你嗎?"

  維娜忽覺鼻腔發酸,說:"有人陪哩。"

  "哪些人?"

  "都是媽媽的好朋友,好多人哩。"維娜聲音發硬了。

  雪兒說:"有人我就放心了。"

  維娜終於忍不住了,哇哇地哭了起來:"雪兒啊,媽媽想死你了。"

  "媽媽,我想你,我也想你……"雪兒哭了起來。聽得出,她一直在強作歡喜。

  維娜忍住了哭泣,說:"雪兒,我們都不要哭了。你也要好好的過個年。你爸爸他好些嗎?"

  "好些了。我替爸爸謝謝你。"雪兒壓低了聲音,"媽媽,要爸爸聽電話嗎?"

  維娜遲疑會兒,說:"算了吧。"

  接完電話,維娜感到莫名地不安。飯也不想吃了,閉著眼睛聽音樂。安靜了好一會兒,她打了雪兒電話:"我是媽媽。叫你爸爸聽電話吧。"

  過了半天,那邊傳來郭浩然蒼老地聲音:"維娜,你好。"

  "你好。"

  "維娜,謝謝你。"

  "不客氣吧。你自己要注意身體。哪裡不舒服,就跟孩子講。雪兒孝順,你有福氣。"維娜說。

  郭浩然聲音哽咽起來:"維娜,我這輩子……"

  維娜說:"別的都不說了。祝你新年愉快,身體健康。代問你姑媽好。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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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還在紛飛著。爆竹聲震耳欲聾,焰火印得窗簾紅紅綠綠的閃。維娜斜躺在沙發里,收看電視。春節聯歡晚會越來越沒意思了,維娜已有好幾年沒看了。有個頻道正播著京劇,《西廂記·拷紅》。紅娘正唱道:

  我紅娘將說是一聲請,他就想今日做新人。夫人命亞賽是將軍令,又好比君命詔,不俟駕而行。我從來是心硬,今日裡一見也留情。

  維娜喜歡聽京劇。可是爆竹聲太大了,唱詞一句也聽不清。就把音量調到最大。可是,窗外的爆竹聲偶爾停下來,電視聲音又太高了。又得把聲音調下來。剛好聽得幾句,又是爆竹大作。維娜乾脆把聲音調到最小,看著唱詞,自己學著哼,如同唱卡拉OK。

  只是折子戲,一會兒就完了。接下來就是GG。維娜耐著性子看GG,心想GG完了,還會有京劇的。可是GG長得沒了邊。有個什麼柔珠按摩胸罩的GG最噁心了。一位俗不可耐的女子,操著港台普通話,指著自己碩大的胸脯說:"很多很多的細小柔桌(珠),不停地撫摸著我的辱房。它金(真)的會動也,就西(是)這樣子,一下、一下,動也。我現在就西(是)不戴辱罩,也很豐滿哦!"

  維娜咔咔地按著遙控器,不停地換台。忽然在電視裡看到李龍。原來李龍正在看望除夕之夜仍堅持工作崗位的郵電電信職工。李龍被前呼後擁著,在電信機房裡視察,發表了幾句講話。維娜看看時間,已是零時了。心想李龍也夠辛苦的。

  維娜關了電視,靜坐會兒,沒有半點睡意。窗外仍是爆竹聲聲,她卻感到十分落寞。便又打開電視。雖然聽不見聲音,有些人影子晃著,也熱鬧些。維娜本是最能安靜的,今天不知為什麼,特別的孤獨。

  忽見電話指示燈紅紅的閃著,知道有電話來了。爆竹聲太吵了,電話鈴聲根本聽不見。過去一看,是李龍打來的。卻什麼也聽不清。維娜喂喂了半天,只好說:"李龍,我這裡太吵了。不知你那裡聽見不?你就不要說了,就算我聽見了。感謝你。我給你拜年,祝你新年愉快,時時開心,事事順意。祝你全家平安、幸福。再見好嗎,我放電話了。"

  維娜放下電話,心想只怕有很多朋友打電話來的,她都沒聽見。翻查一下,光李龍就打了三個電話,還有好些朋友都打了電話,戴倩也打了電話來。維娜想反正聽不見,等明天再一一回復,道歉算了。

  隱約聽見了門鈴聲。心想這麼晚了,會是誰呢?開門一看,竟是李龍。李龍滿頭雪花,微笑著,拱著手,大聲說:"給你拜年啊!"

  維娜把李龍迎了進來,笑道:"我哪有這麼大的面子?你剛才還在給電信職工拜年哩。"說罷便取了干毛巾來,替李龍拍著身上的雪花。

  李龍說:"領導們都分了工。我負責給電信、供電、鐵路等戰線拜年。"

  "太辛苦了。"維娜說。

  李龍責怪說:"你就是犟,請你一起去過年,你硬是不肯。一個人,我想著就放不下。夢澤那孩子邊吃飯邊念著你。"

  "夢澤那孩子,我見著就喜歡。帶了十幾天,帶親了。"維娜問,"餓了嗎?我做夜宵你吃?"

  李龍說:"肚子裡膩膩的,什麼都吃不下。不如你泡茶給我喝。"

  "好吧。不如這樣,我們上樓去。樓上茶廳臨著屋頂花園,是我正經喝茶的地方。你先坐著,我準備好了再來請你。"維娜說。

  李龍笑道:"如此隆重?"

  維娜回眸一笑,上樓去了。

  李龍獨坐在客廳里,禁不住搖頭唏噓。多好的女人啊,命運卻如此不公。真是紅顏命薄哪!記得當年,秋輪總是帶著維娜去夢澤農場。他印象最深的是那年冬天,又總是在夜裡,四五位朋友在荒原上漫無目標地走著。維娜很文靜,張大著眼睛聽大家縱論天下。誰要是問她:"維娜你說呢?"她就抿嘴一笑。臉一定是紅了,只是夜裡誰也看不見。秋輪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大家都服他。朋友們自然就很尊重維娜,都把她當作嫂子。她年齡卻是最小的。李龍回想著自己同秋輪當年的景況,很是感慨。心想青年永遠是正確的,落伍的只會是老年人。一個民族,什麼時候都要相信青年。

  維娜下來了,微笑著:"請吧。"

  維娜剛才梳妝了一下,隨意挽了個低低的髮髻,有些頸墜烏雲的意思。兩鬢夾了幾個發卡,露著寬而飽滿的腦門子。衣服也換了,穿了件中式薄棉襖,黑緞的,滾著桃紅色邊。左手腕戴了個淡綠的玉鐲子。

  茶具早擺好了,通往屋頂花園的玻璃推門緊閉著,卻拉開了帘子。維娜抬手開了花園的燈。燈光很柔和,剛好可以照見雪地里曼舞的雪花。雪本是白天鏟掉了的,又是厚厚一層了。

  維娜拿了個蒲團放在地上,隔了茶几,面對著李龍,跪坐在上面。李龍正襟危坐,望著維娜泡茶,不由得屏息靜氣。維娜卻是微低著頭,腕凝霜雪,指如蘭花,手起手落沒有半點聲響。泡好了茶,雙手捧給李龍:"看你喜歡,就仍是喝碧螺春。"

  李龍接過茶,細抿一口,哈著氣說:"維娜,太謝謝你了。我喝了幾十年的茶,沒享受過這麼高的禮遇啊。"

  維娜笑道:"不客氣。哪是什麼禮遇?正經喝茶,就得這么喝。"

  維娜自己也端了茶,細細品著。窗外大團大團的雪,上下翻飛著。飄落到門玻璃上的,馬上就融化了。爆竹聲一直沒間斷過,他們卻像誰也沒聽見。

  李龍說:"這麼好的雪夜,喝著這麼好的茶,我會終生難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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