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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家的運數,總是在瞬間被偶然所改變。

  逃出後,宇文泰看到西魏後軍大至,軍勢復振,就掉頭迎擊侯景軍。侯景措手不及,敗北而去。

  隨即,宇文泰集中精兵,猛攻我父親高敖曹。

  我父親心氣高傲,一直看不起宇文泰。他命左右大張寫有他官名將名的旌旗和顯示貴重的傘蓋,跨馬臨陣,揚槊大呼。

  見此,宇文泰趕忙調動最精銳的軍隊來圍攻。由於眾寡懸殊,最終我父親全軍盡沒。

  我父親,如此大英雄,也有氣短之時,他單人獨騎,跑往河陽南城。

  恰巧,那裡的守將是高歡的一個堂叔高永樂,此人素與我父親有嫌隙。他不僅不開門出兵營救,反而命令城內士卒關閉城門不讓我父親進城。

  龍臥淺灘,我父親面臨絕境。他仰呼城上求繩,沒人應答;他又拔刀猛砍城門,想劈出個洞來逃入城中。城門堅厚,砍了許久也砍不開。

  西魏大隊追兵趕到。我父親高敖曹知道性命不保,他轉過身去,昂頭迎前,奮聲對最先的一個高舉砍馬大刀的敵兵大叫:“來!與汝開國公!”

  聽說,斬去我父親頭顱的兵士回到西魏後,獲宇文泰賞絹萬段,每年按量發給。

  我父親,堂堂大英雄高敖曹,就這樣被高家宵小害死。

  高歡聽見我父親高敖曹死訊,如喪肝膽,但又不捨得殺他的親戚高永樂,只是當眾打了他二百軍棍而已。然後,高歡以魏帝名義下詔,追贈我父親為太師、大司馬、太尉、錄尚書事、冀州刺史,諡號忠武。

  我父親死的時候,時年四十八歲,正當盛年。當時,我大哥高突騎嗣爵,未幾,大哥病死。高澄掌權的時候,親自挑選我,把我召至晉陽,讓我繼承我父親的爵位。日後,孝昭帝高演在位,追封我父親為永昌王。由此,我頭上就有了王封。

  我二伯父高慎,日後在朝中擔任御史中尉,與高家私人、吏部郎中崔暹不和,惹起高歡猜忌,出為北豫州刺史。高歡世子高澄,竟然趁我二伯父不在京城的機會,企圖jian污我二伯母李氏。二伯父驚怒,遂據武牢叛入西魏。依理,叛逆大罪,應該誅殺九族。高歡好歹有點良心,加上我四叔高季式得二伯父書信後,驚懼異常,即刻狼狽奔告高歡。因此,高歡只是殺掉我二伯父的三個兒子,沒有牽涉到我們高家別的人。而我那被抓入獄的二伯母李氏,最終為高澄所霸占。

  我四叔高季式這個人,年輕時代也以膽氣著名。但是,即使我大伯父被高歡出賣,我父親死於高氏親族宵小,二伯父被高家逼叛,四叔高季式卻對高氏家族一直忠心耿耿。高歡嘉其至誠,待之如舊。武定年間,他得任冀州大中正,為軍中都督,跟隨清河公高岳破蕭明於寒山,又敗侯景於渦陽。

  多年以來,我四叔豪率好酒,不拘檢節。他不僅與高歡關係好,與高歡的兒子高澄也非常親密。我二伯父高慎叛逃西魏後,有一段時間,他被解職閒居。黃門郎司馬消難,乃左仆she司馬子如之子,又是高歡的女婿,勢盛當時。我四叔高季式無聊之際,召他入府,與之酣飲。酒鬼酣飲,留宿旦日,重門並閉,關龠不通。過來一天一宿後,司馬消難怕耽誤上朝,苦苦請辭:“我是黃門郎,天子侍臣,豈有不參朝之理?且已一宿不歸,我父親必定驚惶。如果您再留我狂飲,我得罪也就罷了,恐怕您也要遭受朝廷譴責。”四叔聞言大怒:“君自稱黃門郎,又言你恐怕你父親怪罪,你這是以地位身份來嚇唬我嗎?我高季式死自有處,實不畏此!”司馬消難拜謝請出,終不見許。大酒罈送到後,司馬消難再不肯飲。我四叔又怒:“我留你盡興,你敢不識抬舉。你是什麼東西,敢不為我痛飲?”即刻命左右,找來一個大車輪子,套在司馬消難的脖子上,隨後,他自索一輪,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仍命酒引滿,苦苦相勸。司馬消難不得已,只得佯裝歡笑,接著與我四叔大喝。當時,司馬消難不見兩宿,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莫知所在,京城內外驚異。等司馬消難終於得出,以實情上告。時為大丞相的高澄知道此事,也不怪罪我四叔,他還稟報魏朝的孝靜帝,以皇帝名義賞賜給司馬消難美酒數石,珍饈美味十輿,讓他帶著朝臣幾十人,齊集我四叔高季式府邸宴集。

  高澄為家奴所殺後,其弟高洋篡取魏朝帝位,建立北齊。不久,我四叔就在鄴城被毒死,有司對外號稱他發疽而卒,時年三十八。

  高澄與高洋兄弟倆,一直關係不睦。我四叔之死,實與此有關。

  就這樣,我父輩四人,大伯父、我父親、我四叔,其實有三個人都死在高氏皇族手中。僅僅一個二伯父活著,還被高澄逼叛到西魏。

  我父親死的時候,我十六歲。這麼多年以來,雖然高氏家族待我不差,我卻一直戰戰兢兢,終日生活在恐懼之中。

  高歡病死,高澄被刺死,高洋篡位當上了北齊的皇帝。而後,高家骨肉相殘,高演殺了他的侄子廢帝高殷,高湛繼位後又殺了高演的兒子高百年。高湛的兒子高緯登基,不久就殺了他的同母弟弟琅玡王高儼……高家爺們,對自己的骨肉也是如此情同禽獸。

  當今皇帝高緯繼位後,待我無疑,委任我為晉州道行台尚書仆she、晉州刺史。

  我高道豁心中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為我的父輩報仇雪恨!

  機會,終於來了。

  繼武平六年的進攻後,武平七年十月,周帝宇文邕再起大軍,以必勝之心,向北齊挺進。

  這次進軍,宇文邕不再以洛陽為主攻目標,他採納大臣們的建議,改以我所在的晉州為攻擊目標。

  晉州,乃高歡的“龍興”之地,北齊重鎮。得知周軍主攻方向後,我深感周帝英明:晉州一下,扼齊咽喉,北齊朝廷必然會派各路重兵來救。那時,以逸待勞,各個擊破,北齊必敗無疑。

  當然,這只是一個假設。如果我在晉州極力抵禦,周軍師老城下,周齊兩國的勝敗結果,也未易可知。

  十月初四日,周國的越王宇文盛、杞國公宇文亮、隋國公楊堅為右三軍;譙王宇文儉、大將軍竇恭、廣化公宇文崇為左三軍;周國的齊王宇文憲、陳王宇文純為前軍。周帝居中,他自統全軍,東進來伐。

  十月十八日,周軍進至晉州的汾曲。周帝分派諸將,各據要地,竭力阻擊北齊各地的援軍。同時,他下令涼城公辛韶率步騎五千,鎮守咽喉險隘蒲津關,全力保障後方安全,以求萬無一失。然後,他命令內史王誼,督諸軍而前,準備進攻我所在的晉州州治平陽。

  站在城頭,四下望去,周國大軍,無邊無際。在我身上,流淌著北州英雄的鮮血,千軍萬馬,我其實絲毫不感畏懼。

  深秋,白雲似粼粼微波,把蔚藍色的天空弄皺,太陽不停地飄移。萬里高空,罡風吹舞著雲片,把它們波濤洶湧地趕向西方。光禿禿的樹梢上,兵氣翻卷,樹冠此起彼伏,猶如相互追逐的波濤。咆哮肆虐的狂風,把城外的田野颳得尤顯空曠。如果不是戰爭,這是一個多麼美妙的登高賞秋的季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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