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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聽聞太湖一帶活躍著吳易領導的“白頭軍”(這支隊伍的兵士皆以白布纏頭作標誌,以此為明朝“戴孝”),夏完淳喜出望外,連忙與老師陳子龍一起攜家中所有金銀奔赴軍中,並充任吳易的參軍。

  吳易,字日生,進士出身,吳江人,曾為復社的活躍分子,能詩善文,又喜讀兵書。北京陷於李自成的時候,他正作為候補官員在京內,幸虧有大德知一禪師相助,吳易有幸從東便門逃出。後來,由史可法推薦,吳易在福王政權中有了一個“職方主事”的官職。他離開揚州外出籌集糧餉時,揚州陷於清軍之手。滿清鐵蹄迅疾,很快占領了吳易的老家吳江。縣丞朱國佐降清,並斬殺了痛罵他賣國的學生吳鑒。吳易聞之大怒,率數人突入縣衙,活捉朱國佐,在吳鑒靈前殺掉了這個叛國敗類後,宣布反清。

  興兵之初,吳易的“白頭軍”發展迅速,不少昔日當地的水賊頭目如“赤腳張三”等人紛紛入伙,在民族矛盾上升到社會最主要矛盾的關頭,這些人由“賊”而變成“官軍”,在遼闊的太湖水面上給予清軍沉重打擊。白頭軍最漂亮的一仗是“分湖大捷”,殺敵三千多,斬清中下級軍官二十多名,獲戰船五百餘艘。當然,這種暫時的勝利,主要原因也在於當時清軍沒有有效組織起過硬的水軍,水戰外行,故而使得“白頭軍”大逞神威。

  勝訊傳出,南明的隆武政權和魯王朝廷均派人攜帶“詔書”而來,對吳易加官晉爵,視為中興大將。

  飄飄然之餘,吳易與“白頭軍”將領們開始輕敵。許多水賊出身的將卒本性畢露,四處剽掠。清軍方面,卻加緊準備。海鹽一戰,“白頭軍”大敗,夏完淳也因軍敗與吳易等人走散。至於陳子龍,他在海鹽之戰前已經看出吳易手下烏合之眾難成大事,便以籌餉為名離開了“白頭軍”,想另行發展。

  吳易軍敗後,其父、其妻、其女均投湖自殺,以免被清軍俘虜受辱。吳易本人逃入湖中,仍舊堅持抗清鬥爭。

  1646年夏,吳易聽人風傳滿清任命的嘉善知縣劉肅之想“反正”,便派人與之聯絡。孰料,這劉知縣是個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的漢jian,他之所以散布自己想“反正”,無非是想誘執吳易。見吳易自己送上門,劉肅之立刻派人持信來復,邀請吳易來縣衙赴宴。吳易不疑有詐,只帶隨從數人來會。“鴻門宴”入易出難,劉肅之早就通知大批清兵埋伏,待吳易一入門,立即逮捕了這位“白頭軍”領袖,很快送往杭州處死。

  吳易為人雖屬輕率無遠略之人,大節不虧,慷慨歸刑,並作《絕命辭》:

  落魄少年場,說霸論王,金鞭玉轡拂垂楊。劍客屠沽連騎去,喚取紅妝。

  歌笑酒爐旁,築擊高陽,彎弓醉里she天狼。瞥眼神州何處在,半枕黃粱。

  成敗論英雄,史筆朦朧,與吳霸越事匆匆。盡墨凌煙能幾個,人虎人龍。

  雙弓酒杯中,身世萍逢,半窗斜月透西風。夢裡邯鄲還說夢,驀地晨鐘。

  夏完淳聞訊,立即白服以往,在吳江為吳易起衣冠冢,與文人同道哭吊,賦《魚服》一詩,祭奠吳易,表達了復仇雪恨的決心:

  投筆新從定遠侯,登壇誓飲月氏頭。

  蓮花劍淬胡霜重,柳葉衣輕漢月秋。

  勵志雞鳴思擊楫,驚心魚服愧同舟。

  一身湖海茫茫恨,縞素秦庭矢報仇。

  1647年早春時分,得悉滿清任命的蘇松提督吳勝兆要反正的消息,少年夏完淳馬上萌發了巨大的恢復希望,急忙為吳勝兆與浙東義師牽線搭橋,積極準備待事發時本人親自參加戰鬥,做絕死之戰。

  豈料,吳勝兆(這名字就不好,“無勝兆”也)謀泄,其手下將領搶先一步把他的計劃上告滿清。吳勝兆一卒未出,身已成擒。而浙東方面,屋漏偏遭連夜雨,義師水軍剛離岸,颶風忽至,大部分人被淹嗆而死,潰不成軍。

  清廷對吳勝兆一案十分重視,四處抓人,陳子龍等人首先遭到逮捕。押送途中,陳子龍投水殉國。

  夏完淳喉中咸淚和血吞。由於他本人也在清政府通緝名單中,便一度曾匿藏於其岳父在嘉興的家中。1647年夏七月,他決定渡海加入魯王政權軍隊。夏完淳至孝之人,臨行前,他回鄉間老家探望嫡母和生母,準備與二老告別之後再出發。

  清廷眼線多多,夏完淳甫一回家,即為人偵知。清廷人馬俱至,逮捕了這位少年英雄。由於他是朝廷重犯,被立刻押赴南京受訊。

  在南京受押的八十天,是十六歲英雄夏完淳人生旅途的最後八十天。其間,他不僅智斗大漢jian洪承疇,巧妙羞辱了這位滿清鷹犬,並且自激自勵,賦詩寫詞多篇,表達了他“今生已矣來世為期”的沖天豪情和“家國之仇未報”的遺恨。

  被羈之初,夏完淳作《採桑子》一詞,從內心深處抒發了他的亡國之愁:

  片風絲雨籠煙絮,玉點香球。玉點香球,盡日東風不滿樓。暗將亡國傷心事,訴與東流。訴與東流,萬里長江一帶愁。

  滿清朝廷主持江南一帶招撫的第一把手,乃大漢jian洪承疇。他聽說夏完淳與其岳父錢枬被抓,很是得意,便想親自勸降這翁婿二人,此舉不僅能為滿清主子招納“人才”,又能給自己臉上貼“慈德”金粉。

  南京舊朝堂上,洪承疇高坐,喝問下面被提審的夏完淳:“汝童子有何大見識,豈能稱兵犯逆。想必是被人矇騙,誤入軍中。如歸順大清,當不失美官。”

  夏完淳不為所動,反問洪承疇:“爾何人也?”

  旁邊虎狼衙役叱喝:“此乃洪大人!”又有獄吏在其旁低聲告之:“此乃洪亨九(洪承疇)先生。”

  夏完淳佯作不知,厲聲抗喝:“哼,堂上定是偽類假冒。本朝洪亨九先生,皇明人傑,他在松山、杏山與北虜(滿清)勇戰,血濺章渠,先皇帝(崇禎帝)聞之震悼,親自作詩褒念。我正是仰慕洪亨九先生的忠烈,才欲殺身殉國,以效仿先烈英舉。”

  獄吏們此時很窘迫。洪承疇在上座面如土灰。

  上來一個胥吏,厲聲叱喝夏完淳:“上面審你的,正是洪經略!”

  夏完淳朗聲一笑:“不要騙我!洪亨九先生死於大明國事已久,天子曾臨祠親祭,淚灑龍顏,群臣嗚咽。汝等何樣逆賊醜類,敢托忠烈先生大名,穿虜服虜帽冒允堂堂洪先生,真狗賊耳!”

  洪承疇汗下如雨,老狗嘴唇哆嗦,小英雄字字戳到他靈魂痛處,使得這個變節之人如萬箭穿心般難堪、難受。食祿數代之大明重臣,反而不如江南一身世卑微的十六歲少年,真讓人愧死!(類似故事也發生在同吳易一起被抓的“白頭軍”領導人孫兆奎身上,他被押南京後,也是洪承疇主審。面對拖著條“豬尾巴”的清朝“總督”,孫兆奎輕蔑地笑問堂上洪大人:“我們大明朝也有一個犧牲的先烈叫洪承疇,您不會與那位大人同名吧?”狠狠羞辱了這位大漢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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