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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建墊付成本非常高,和政府合作,墊付比例更大,中途因乙方責任下馬,就意味著血本無歸,這都不算,還要提心弔膽,生怕那個關節上一個行差踏錯,就徹底翻船,連再起的青山都被一把火燒精光了。

  沈慶平愁。換了任何一個人都要愁。

  但他有一點強過常人,他有韌性,耐磨,不信邪,不怕死。

  他年輕時候是個潑皮,好人怕壞人,壞人怕流氓,流氓一旦登堂入室,惜身愛財,當年的銳氣難免消磨,但危機時候,本性還在。

  人家都想著脫身,避世,韜光養晦的時候,他以攻為守。

  發動多少左道偏門,種種波譎雲詭,他成功找到一個有用的接頭人,重新得到進入利益分配圈的途徑。

  周致寒為這件事,殫精竭慮,又要守著沈慶平,又要到處撲關係,一點點星火都不能放過,拜出身書香世家,祖父外公,都桃李滿天下所賜,一點一點順藤摸瓜,終於摸到了合適的敲門磚。

  當然價錢不菲。

  最後的公關費用,差不多去到一千一百萬。

  沈慶平沒有。

  他被逼到山窮水盡的程度,變賣身邊任何財務,變現第一不夠快,第二不夠多。不要說銀行貸款,連平常聞腥而來的高利貸,都不見蹤影。

  這個世界存在的規則很直接。大把人錦上添花,什麼時候有雪中送炭。

  反正總會有人要凍死,那就早死早投生。

  最絕望的時候,沈慶平整夜不能睡,在客廳里看著天一點點暗下去,再一點點亮起來。

  周致寒寸步不離守著他,睏倦到不能堅持的時候,歪在一邊半睡半醒,睫毛顫動,隨時警覺著要過來。

  最後期限過去,沈慶平反而鬆了一口氣,死刑犯上法場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是在囚籠中等死的時時刻刻。

  等待是恐懼的良伴,不斷做乘法的演習。

  唯一覺得對不起周致寒,跟他熬那麼多年,剛要放鬆下來享享福,又不得結果,幸好事發之初,他已經幫她買了一大筆收益穩定的債券放在香港,衣食不會有影響。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手眼通天的關係人給他電話,去一個飯局。

  宴設深圳建設銀行總行頂樓的私家餐廳,尋常人根本問之無門,席中坐寥寥幾個人,開一瓶拉菲,九萬多。

  一頓飯大家吃的雲淡風清,生意上的事,一句話都沒有說到。

  但一個禮拜後,沈慶平的幾個大項目全部復工。

  應收帳款紛紛到位,他就此起死回生,甚至比以往還得力。

  整個事情,好像晴天裡一個霹靂打得人高位截癱,痛到昏過去醒來恍惚一夢黃粱。

  說到這裡,連窗外的一絲微光都不見。

  周致寒聲音越來越冷洌,如說身外事。

  這是最不智的事,對現任訴說前任的糾葛情仇,再大度的男人也無法安之若素。

  這些人情世故的道理,誰比周致寒更明白?

  她還是一分一寸的說。

  不管不顧,一瀉千里。

  內心深處,她不在乎。

  這一刻,就算譚衛文大怒起身,將她逐出門去,她也毫不在乎。

  但是譚衛文不會這樣做。

  他只是在停頓的間隙,輕輕問,這是你最後離開他的原因嗎?你恨他辜負你,知恩不報?

  致寒在黑影里無聲地綻開一個笑容:“仿佛,你還是不信?”

  譚衛文說:“我信。我信你用你的魅力,可以吸引到任何你需要利用的男人,我也相信你會為了自己的男人,不顧一切去這樣做。”

  他緩緩說:“但我不相信,這是全部的真相。”

  致寒沉默。

  許久 ,她用一種奇怪的口吻說。

  為什麼,你會覺得自己了解我。

  譚衛文嘆一口氣,很平靜的說:“因為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為了了解一個人,花過這麼多心思。”

  這是他表達我愛你的方式。

  在這樣特別的時刻表達出來。

  致寒不能不動容。

  她站起來,摸索到譚衛文坐的椅子身邊,挨著他,蹲下來,臉靠在他的腿上。

  譚衛文輕輕撫摸她的臉,用指尖,一點一點摸過去,摸到耳朵,在耳朵眼裡轉一下。他安詳地說:“你是不是找了一個人,以很苛刻的條件,借了那筆公關費用,後來債主終於上了門,你不願意對男朋友暴露出當時的條件,或者當時的條件之一就是要你離開那個男朋友,所以選擇孤身遠走。”

  周致寒整個僵在那裡。譚衛文的手指感覺得到。

  她好像變成了零下二十度時候瀋陽戶外的一尊雪雕。

  鼻尖冰冷,周身肌肉紋理,動都不動 。

  呼吸勉強,心跳緩慢。

  她在黑暗中張大眼睛,被譚衛文的話驚嚇得五臟六腑都幾乎要爆開來。

  這句話,輕描淡寫,卻撕開一層紗,紗下隱藏的,是周致寒最大的秘密。

  為了這個秘密,她放棄自己的公司,產業,股份,一切社會關係,從廣州逃到上海,很巧遇到譚衛文,再從上海逃到瀋陽。

  為什麼他會猜到。

  不,譚衛文從來不猜測。

  他知道。

  沈慶平旗下電子商務那一塊業務的出售計劃進行很順利,但到簽約付款最後關頭,對方談判代表突然提出建議,說將收購改為入股。

  收購價不過就是三百萬,入股金額也是三百萬,卻只提出占有子公司股份的六十左右。

  對沈慶平來說,三百萬不多,尤其他投資的這一塊專注於網絡數據分析,依託政府部門的訂單盈利,市場空間並不大。他當時同意做這個,初衷是做成一個客戶服務項目,增加自己在硬標競爭上的說服力。

  沒有想過要依靠這個賺錢。

  他手下人傳回對方的新計劃後,沈慶平感覺相當之迷惘,但他沒有太在意。

  上次在威斯丁和對方談判代表見過一面,之後就放手給了相關的負責人去跟進,他第一在忙其他項目,第二在忙應付胡蔚和她那個媽。

  胡媽媽來了一個禮拜,每天在家裡扮演克格勃的角色,觀察兩口子一切起居飲食,生活細節,儘管胡蔚時時刻刻小心在意,沈慶平也還算配合,薑是老的辣,難得有一天沈慶平回家吃飯,下了桌後在起居室喝茶的工夫,終於圖窮匕首見:“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胡蔚不出聲,眼睛轉過去看看沈慶平,沈慶平在沙發上坐著,看一份財經雜誌,根本好像沒聽到。

  她只好小心地說:“媽,我們沒關係的,這樣和結婚也沒什麼區別。”

  結果胡媽媽一下子就毛了:“沒區別?結婚才是兩口子,這叫什麼事兒,年輕人沒臉沒皮,叫同居,我們老輩子說,這是姦夫淫婦!!”

  她眉毛豎起,苦大仇深,兩眼發亮,咄咄逼人對著女兒撒氣:“沒關係沒關係,狗崽子都有了,名分都沒一個,賤得你!!!”

  胡蔚聽到這個字從自己媽嘴巴里崩出來,嘩地一聲,眼淚就下來了,捂著臉往洗手間裡去,接著就聽到嘩啦啦的水聲中,夾雜著她壓抑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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