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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原來‘倉公’的稱呼是這麼來的!”邵哲肅然起敬地說,“照此看來,倉公不為良醫,亦可為良相。清明如此,如倉公其人,必不能令其受屈!否則,何以勸善?”

  “這全仗正直熱心,如邵公你這樣的君子,鼎力維護!”朱文欣慰而感激地說。

  “只要力所能及,無不效勞。”邵哲把酒壺搖了搖,大聲喊道:“青子!青子!”

  朱文想起“有事弟子服其勞”這句話,便即問道:“邵公,有何差遣?”說著便站起身來。

  邵哲一把將他揪住,說是倉公的故事可以下酒。等添了酒來,還要細談倉公的家世!因為這句話,朱文心裡先有了準備。於是他瞞住了自己與緹縈的感情,只把淳于意家五個女兒的孝行,以及衛媼的義氣,為邵哲描敘了一遍。

  一談了開來,一便如跑野馬般,漫無涯際。看看日薄西山,邵哲的談興依然甚豪,但朱文晚上要聽劉端的回音,必須在宵禁以前趕進城去,不得不起身告辭。

  “何時再來,續今日未完的話題?”

  “明日必來,只是時間無法預定。”朱文想了想說:“倘或一早東去,路過來訪,就怕擾了邵公的清夢。”

  “東去何日可歸?”

  “從衛媼那裡取了‘東西’,立即馳歸。只在五日與七日之間。

  “既如此,等你歸來再作良晤吧!”

  這樣說定以後,朱文立即上馬回城。為了趕路心急,縱轡疾馳,迎著斜暉,那匹黑馬四蹄翻騰,像支箭樣往前直奔,剛剛要關城的那頃刻間,進了青門,沿著楊溝,緩緩行向柳市。

  到了“萬民客舍”,劉端還未回來。朱文便不歸自己屋裡,逕到槽頭餵了馬,又替它洗刷乾淨,還檢查了蹄鐵。這不僅因為一天工夫,朱文與黑馬已建立了感情,而且明天還要靠它出關去辦大事。

  等他從馬廄回到臥處,只見房門開著,劉端正在等他。

  招呼過後,未談正事以前,朱文特意先仔細窺察了劉端的臉色,見他意態閒逸,知道所謀有望,先放了一半心。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也不能完全放心!劉端告訴朱文,他從延尉衙門的朋友那裡,只得到這樣一個保證,盡全力為倉公開脫,但能辦到如何程度?卻實在不敢斷言,因為司法的大權,到底操在延尉申屠嘉手裡。

  朱文自然不能滿足,但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劉端老於世途,閱人甚多,自然能看出朱文的心思。作為替他奔走效勞的一個局外人來說,看他這神氣,不免興起“吃力不討好”的感慨,心裡不會舒服。但站在與他患難相共的知交的立場,劉端又以不能為他做到最圓滿的地步而引以為憾。在這樣複雜的心情下,他一時也懶得開口了。

  沉默提醒了朱文,自感大失其態。江湖上相處,講究為人設想。師父的官司,連陽虛侯都承當不了,然則劉端能有這樣的結果,實在是至矣盡矣,無可再求。再說,謀事在人,只要盡了力,不問結果如何,盡力的人總是可感的!自己這樣怏怏不快的態度,豈不叫朋友看了寒心?

  因此,朱文認為必須鄭重道歉:“劉公,乞恕我!”說著,他頓首到地,以禮謝罪。

  “不敢,不敢。”劉公避席不受,“兄弟,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我的交情,還用得著這一套嗎?”

  “我失態了,知過當改!”朱文又說,“家師之事,癥結在延尉身上。盡人事而後聽天命,一切唯公之言是聽。”

  “這你才算明白了!”劉端心中的芥蒂盡去,極欣慰地說:“你能如此,我們做朋友的才有著力之處。”

  “是。”朱文又說,“明日一早,我就出關。石風若來了,請他等我。”

  “我知道了!”劉端想了想說,“你告訴令師,入獄以後,有人照應,決不會吃苦。審訊之時,盡力替他開脫,減罪一定可以做到。能不能完全免罪,要看獄辭上去以後,廷尉如何裁決。總之,是碰運氣了。”

  話已說得非常清楚,師父的吉凶禍福,就全在廷尉申屠嘉審閱獄辭的一轉念間!雖然申屠嘉固執、剛愎、嚴厲,但世間任何事皆有例外,也許他信任屬吏的審問;也許他欽佩倉公的正直;也許他看獄辭的那一刻,心境特好,樂於與人為善,任何一個原因,都可以使得師父輕易過關。

  如果真的過不了關,也還有邵哲那裡的一條路子在!除非天厄善人,不然總有一處可以成功。轉念到此,朱文頓時又充滿了信心。

  於是,在相當愉快的心情下,與劉端共飲,到這時,他才有心情作些閒談。由在周森家遇見燕支那段傳奇,談到春華,朱文把昨夜所經過的不愉快,以歉疚的心情,說了給劉端聽。

  “可有補過之意?”劉端聽完了,笑著問他。

  “不必了。”朱文答道,“只乞代道我的不安。”

  劉端笑笑不響,停了會又問道:“倉公的那位孝女,想來必是絕色?”

  談著歌伎侍兒,忽然又提緹縈,朱文覺得對她是一種褻瀆,微感不快。但其勢不能不答,只說:“你將來見她就知道了!”

  “當然。”劉端笑著回答,“為了你,我也非看看她不可。到京以後,就住在這裡好了。一切由我招待。”

  “謝謝!”朱文的不快消失了,欣然舉杯。

  11

  單身匹馬,東出潼關,過了桃林,將入函谷,日已經偏西了。

  朱文先投旅舍歇腳,餵飽了馬,自己才取出乾糧來,略略吃了些。然後在皮壺中灌滿了清水,取四十個五殊錢放在進門柜上,牽馬出門。

  旅舍主人得了信趕了出來,喊住他問道:“客人、客人,此時還到哪裡去?”

  “往東面去。”

  “東面?”旅舍主人十分驚詫,一過函谷。“

  “是的。”

  “客人走過這條路嗎?”

  “不多,走過三次。”

  “那客人應該知道,函谷道中,一過申時,便絕行旅,此時入谷,危險得很!”

  “多謝關愛,今夜有月色,我正是要夜度函谷。”

  “我看!”旅舍主人勸道,“還是歇一夜再走吧。不必如此匆促的。”

  “我有極緊要的事,夜間清靜,正好趕路。”

  旅舍主人定睛看了一會,問道:“尊姓?”

  朱文見他神色詭異,便不肯說真姓,隨意捏造了一個姓:“孔。”

  “孔?”旅舍主人緊接著又問:“大名可是石風?”

  這下輪到朱文驚異了,心中思量不承認是孔石風,便不必再談下去。如果冒名,則又諸多不便,好在他的機變極快,略頓一頓,立即很自然地答道:“石風是我族兄,我也正在想覓他。”

  “虧得我仔細。”旅舍主人很欣慰地笑著,“孔客人,你請暫留。今早有人留下一封書信,說令兄今天明天就會來取。你不是說要覓他嗎?不正好在我這裡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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