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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談妥當了,彼此都有以逸待勞之感,所以當天晚上跟孫四杯酒言歡時,王培利從容還價,而孫四是中間人的地位,只很客氣地表示,盡力跟房主去交涉,能把房價壓得越低越好。在這樣的氣氛之下,當然談得十分投機,盡歡而散。

  等孫四告辭,王培利回了客棧,朱家駒將他與王培利的協議,向乾爹乾媽,和盤托出。

  朱寶如有了這個底子,便私下去進行他的事,託辭公事派遣到蘇州,實

  際上是到上海走了一趟,打著胡雪岩的招牌,見到了嚴進士,談到典房的事。

  嚴進士一口應承,寫了一封信,讓他回杭州跟他的一個侄子來談細節。

  一去一回,花了半個月的工夫。朱家駒與王培利買劉家房子的事,亦已談妥,三千四百兩銀子,先付零數,作為定洋,餘下三千,在阜康錢莊立個摺子,戶名叫“朱培記”,現刻一顆圖章,由王培利收執,存摺交朱家駒保管。草約亦已擬好,三個月之內交屋,逾期一天,罰銀十兩;如果超過一個月,合約取消,另加倍退還定洋。

  “乾爹,”朱家駒說:“只等你回來立契約。對方催得很急,是不是明天就辦了它?”

  “不忙,不忙!契約要好好看,立契也要挑好日子。”

  事實上,是三套連環計耍第二套了。朱寶如剛剛回來,需要好好布置一番。

  這樣拖延了四天,終於在一個宜於立契買產的黃道吉日,訂了契約。王培利亦已決定搬至朱家來往。哪知就在將要移居的第一天,王培利為團練局的巡防隊所捕,抓到隊上一問,王培利供出朱家駒與朱寶如,結果這義父子二人亦雙雙被捕。

  十三煙消雲散胡雪岩談朱寶如夫婦的故事,話到此處,忽然看著烏先生問道:“你曉不曉得,是哪個抓的朱寶如?”

  “不是團練局的巡防隊嗎?”

  “不是。是他自己。這是一條苦肉計,巡防隊的人是串出來的。”胡雪岩說,“朱寶如一抓進去,問起來在我善後局做事,巡防隊是假模假樣不相信。”

  “朱寶如就寫了張條子給我,我當然派人去保他。等他一保出來,戲就有得他唱了。”

  據胡雪岩說,他釋放之前,向朱家駒、王培利,拍胸擔保,全力營救。

  其時這兩個人,已由防巡隊私設的“公堂”問過兩回,還用了刑,雖不是上“夾棍”或者“老虎凳”,但一頓“皮巴掌”打下來,滿嘴噴血,牙齒打掉了好幾顆,當然出言恫嚇,不在話下——朝廷自平洪楊後,雖有“脅從不問”

  的恩詔,但太平軍的零散敗兵,除非投誠有案,倘為私下潛行各處,地方團練,抓到了仍送官處治。因此,朱家駒、王培利驚恐萬狀,一線生機,都寄托在朱寶如身上,朝夕盼望,盼到第三夭盼到了。

  朱寶如告訴他們,全力奔走的結果,可以辦個遞解回籍的處分,不過要花錢。朱家駒、王培利原有款子在阜康錢莊,存摺還在。朱寶如說,這筆存款不必動,他們回到上海仍可支取。至於劉家的房子,出了這件事以後,眼前已經沒有用處,不如犧牲定洋,設法退掉,存在阜康的三千銀子提出來,在團練局及錢塘、仁和兩縣,上下打點,大概也差不多了。好在寶藏埋在劉家,地圖在他們身邊,等這場風波過去,再回杭州,仍舊可以發財。

  到此境界,朱家駒、王培利只求脫卻螺紲,唯言是從。但朱寶如做事,顯得十分穩重,帶著老婆天天來探監送牢飯,談到釋放一節,總說對方獅子大開口,要慢慢兒磨,勸他們耐心等待。

  這樣,過了有十天工夫,才來問他們兩人,說談妥當了,一切使費在內,兩千八百兩銀子,剩下二百兩還可以讓他們做路費,問他們願意不願意。

  “你們想,”胡雪岩說:“豈有不願之理。存摺的圖章在王培利身邊,交給朱寶如以後,第二天就‘開籠子’放人了。不過,兩個人還要具一張甘結,回籍以後,安分守已,做個良民,如果再潛行各地,經人告發,甘願憑官法辦。”

  “好厲害!”烏先生說,“這是絕了他們兩個人的後路,永遠不敢再到杭州。”

  “手段是很厲害,不過良心還不算太黑。”烏先生又說:“那兩個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如果要他們把存摺拿出來,五千銀子全數吞沒,亦未嘗不可。”

  “不然!朱寶如非要把那張合約收回不可,否則會吃官司。為啥呢?因為從頭到底都是騙局,那家的房主,根本不姓劉,孫四也不是‘瓦搖頭’,完全是朱寶如串出來的。如果這張合約捏在他們兩個人手裡,可以轉給人家,到了期限,依約付款營業,西洋鏡拆穿,朱寶如不但要吃官司,也不能做人了。”

  “啊,啊!”烏先生深深點頭,“這個人很高明。不吞他們的五千銀子,放一條路讓人家走,才不會出事。”

  “不但不會出事,那兩個人還一直蒙在鼓裡,夢想發財。”

  “對了!”烏先生問:“嚴進士家的房子呢?”

  “我先講他騙了多少?”胡雪岩扳著手指計算:“房價一共三千四百兩,付定洋四百兩是孫四的好處,整數三千兩聽說巡防隊分了一千,朱寶如實得二千兩,典嚴家的房子夠了。”

  “典了房子開粥廠?”

  “是啊!朱寶如來同我說,他看中嚴家房子的風水,想買下來,不過現在力量不足,只好先典下來,租給善後局辦粥廠。他說:”做事情要講公道,粥廠從第一年十一月辦到第二年二月,一共四個月,租金亦只收四個月,每個月一百兩。‘我去看了房子,告訴他說,’這樣子的房子,租金沒有這種行情,五十兩一個月都勉強。善後局的公款,我不能亂做人情。不過,我私人可以幫你的忙。“承他的情,一定不肯用我的錢。不過辦粥廠當然也有好處。”

  “那麼,掘藏呢?掘到了沒有?”

  “這就不曉得了。這種事,只有他們夫婦親自動手,不能讓外人插手的。

  不過,朱寶如後來發了財,是真的。“

  “大先生!”烏先生提出一大疑問:“這些情形,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有些情形是孫四告訴我的。他只曉得後半段,嚴家房子的事,他根本不清楚。”談到這裡,胡雪岩忽然提高了聲音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過了有四、五年,有一回我在上海,到堂子裡去吃花酒,遇見一個江西人,姓王,他說:胡大先生,我老早就曉得你的大名了,我還是你杭州阜康錢莊的客戶。”

  “不用說,這個人就是王培利了?”

  “不錯。當時他跟我談起朱寶如,又問起萬安橋劉家的房子。我同他說:朱寶如,我同他沾點親,萬安橋劉家,我就不清楚了。”胡雪岩接著又說:“堂子裡要談正經事,都是約到小房間裡,躺在煙鋪上,清清靜靜私下談,席面上豁拳鬧酒,還要唱戲,哪裡好談正事?所以我說了一句:有空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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