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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六

  余宰江寧時,查宣門居士開贈《蔗塘詩》一集,蓋其族人心谷先生為仁所作。本籍海寧,寓居天津,十九歲即經患難,在獄八年,始得釋歸;憐才愛士,置驛通賓,其詩清妙,蓋深得初白老人之教者。《同友集空谷園》云:“郊居塵埃少,幽訪共沿回。柳下孤篷泊,花間白版開。高人還掩臥,稚子識曾來。小立窺鷗鷺,忘機客不猜。”《秋夜病中》云:“巷尾迢迢報柝聲,虛堂如水斷人行。雲移一朵月吞吐,竹嘯幾聲風送迎。不向枚生求《七發》,只憑曲部覓三清。調糜煮藥經旬臥,白髮蕭蕭又幾莖。”他如:“酒無干日醉,事有百年忙。”“風愁撼樹響,鼠厭數錢聲。”“為問亭邊三五樹,春來花發幾多枝?”皆可誦也。己未余乞假歸娶,杭堇蒲前輩為余通書。先生命其子儉堂禮登船厚贐,至今未敢忘也。

  先生有《蓮塘詩話》(按:據《清詩話》本應名《蓮坡詩話》,蓋查為仁號蓮坡也。)載初白老人教作詩法云:“詩之厚在意不在辭,詩之雄在氣不在句,詩之靈在空不在巧,詩之淡在妙不在淺。”其言頗與吾意相合,特錄之。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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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石軒主人

  詩社社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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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狀態 離線 #6發表於 2006-8-26 19:27 資料 文集 短消息

  卷五

  一

  余春圃、香亭兩弟,詩皆絕妙。而一累於官,一累於畫,皆未盡其才。春圃有《揚州虹橋》二律云:“出郭聊為汗漫遊,虹橋曉放木蘭舟。芰荷香氣宜初日,鷗鷺情懷赴早秋。自喜琴尊今雨共,敢夸風雅昔賢儔。盈盈綠水依依柳,暫擬名園作小留。”“雁落平沙古調稀,冰弦聲徹樹間扉。荷亭避暑茶煙揚,竹院尋僧木葉飛。山雨暗移遊客舫,水風涼上酒人衣。林鴉櫪馬都喧散,賓從傳呵子夜歸。”又:“山堂勝跡先賢重,蓮界慈雲大士尊。”皆佳句也。

  二

  戊辰秋,余初得隋織造園,改為隨園。王孟亭太守,商寶意、陶西圃二太史,置酒相賀,各有詩見贈。西圃云:“荒園得主名仍舊,平野添樓樹盡環。作吏如何耽此事,買山真不乞人錢。”寶意云:“過江不愧真名士,退院其如未老僧。領取十年卿相後,幅巾野服始相應。”蓋其時,餘年才過三十故也。惟孟亭詩未錄,只記“萬木槎丫綠到檐”一句而已。嗟乎!余得隨園之次年,即乞病居之。四十年來,園之增榮飾觀,迥非從前光景;而三人者,亦多化去久矣!

  三

  西林鄂公為江蘇布政使,刻《南邦黎獻集》;沈歸愚尚書時為秀才,得與其選。後此本進呈御覽,沈之受知,從此始也。公《春風亭會文贈華豫原》一律,中四句云:“謬以通家尊世講,敢當老友列門生。文章報國科名重,洙泗尋源管樂輕。”其好賢禮士,情見乎詞。公亡後,門下生楊潮觀梓其詩五百餘首。《苦熱》云:“未能作霖雨,何敢怨驕陽?”《偶成》云:“楊柳情多因帶水,芭蕉心定不聞雷。”《題某寺》云:“飛雲倚岫心常住,明月沉潭影不流。”《別貴州》云:“身名到底都塵土,留與閒人袖手看。”嗚呼!公出將入相,垂二十年,經略七省。諸郎君兩督、兩撫,故吏門生亦多顯貴。而平生詩集,終傳於一落托書生。檀默齋詩云:“不有三千門下客,至今誰識信陵君?”

  四

  揚州孝廉馬力畚,自負古文作家,與汪可舟會於盧轉運席上。汪雖布衣,詩才實出馬上。馬意頗輕之,汪又不肯自下。於是二人終席不交一語。後五日,馬病卒。沙斗初戲可舟曰:“汝與馬君前日席間,已陰陽分界矣。”汪《送方守齋之白下兼懷隨園》云:“此邦賴有舊神君,除卻斯人孰與群?久臥林泉猶未老,只談風月別無聞。山中白石同誰煮?座上名香待爾焚。聽說扁舟去吳會,料應歸看早秋雲。”

  五

  丁丑,余覓一抄書人,或薦黃生,名之紀,號星岩者,人甚樸野。偶過其案頭,得句雲;“破庵僧賣臨街瓦,獨井人爭向晚泉。”余大奇之,即餉米五斗。自此欣然大用力於詩。五言句云:“雲開日腳直,雨落水紋圓。”“竹銳穿泥壁,蠅酣落酒尊。”“釣久知魚性,樵多識樹名。”“筆殘蘆並用,墨盡指同磨。”七言云:“小窗近水寒偏覺,古木遮天曙不知。”“舊生萍處泥猶綠,新落花時水亦香。“舊甓恐閒都貯水,破牆難補盡糊詩。”“有簾當檻雲仍入,無客推門風自開。”

  六

  曾南村好吟詩,作山西平定州刺史,仿白香山將詩集分置聖善東林故事,乃將《上黨詠古》諸作,命門人李珍聘書藏文昌祠中。身故十餘年,陶悔軒來牧此州,過祠拈香,見此藏本;既愛詩之清妙,而又自憐同為山左人,乃序而梓之,並附己作於後。曾《過盤石關》云:“盤石關前石路微,離離黃葉小村稀。斜陽忽送奇峰影,千疊層雲屋上飛。”陶詠《遺詩軒》云:“一代文章擅逸才,開軒吟罷興悠哉。官閒且喜能醫俗,為與詩人坐臥來。”陶又詠《嘉山書院》云:“新開藝苑育群英,文學風傳古艾城。借得公餘無俗累,攜朋來聽讀書聲。”

  七

  吳門名醫薛雪,自號一瓢,性孤傲。公卿延之不肯往;而予有疾,則不招自至。乙亥春余在蘇州,庖人王小余病疫不起,將掩棺,而君來;天已晚,燒燭照之,笑曰:“死矣!然吾好與疫鬼戰,恐得勝亦未可知。”出藥一丸,搗石菖蒲汁調和,命輿夫有力者,用鐵箸鍥其齒灌之。小余目閉氣絕,喉汩汩然似咽似吐。薛囑曰:“好遣人視之,雞鳴時當有聲。”已而果然。再服二劑而病起。乙酉冬,余又往蘇州,有廚人張慶者,得狂易之病,認日光為雪,啖少許,腸痛欲裂,諸醫不效。薛至,袖手向張臉上下視曰:“此冷痧也,一刮而愈,不必診脈。”如其言,身現黑瘢如掌大,亦即霍然。余奇賞之。先生曰:“我之醫,即君之詩,純以神行。所謂‘人居屋中,我來天外’是也。”然先生詩亦正不凡,如《夜別汪山樵》云:“客中憐客去,燒燭送歸橈。把手各無語,寒江正落潮。異鄉難跋涉,舊業有漁樵。切莫依人慣,家貧子尚嬌。”《嘲陶令》云:“又向門前栽五柳,風來依舊折腰枝。”詠《漢高》云:“恰笑手提三尺劍,斬蛇容易割雞難。”《偶成》云:“窗添墨譜搖新竹,幾印連環按覆盂。”

  八

  張文敏公以書法掩詩名。余見手書《春鶯囀》云:“綢壓香筒墜宿雲,花魂愁殺月如銀。獨聽魚鑰西風冷,又是深秋一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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