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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你不懂得我們在談什麼,你幹嗎還要插嘴呢?”麥康伯問他的妻子。

  “你變得勇敢得很,突然變得勇敢得很,”他的妻子輕蔑地說,但是她的輕蔑是沒有把握的。她非常害怕一件事情。麥康伯哈哈大笑,這是非常自然的衷心大笑。“你知道我變了,”

  他說,“我真的變了。”

  “是不是遲了一點呢?”瑪戈沉痛地說。因為過去多少年來她是盡了最大的努力的;現在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弄成這個樣子不是一個人的過錯。

  “對我來說,一點兒不遲,”麥康伯說。

  瑪戈默不作聲,靠在座位的角落裡。

  “你認為咱們已經讓它待了足夠的時間了嗎?”麥康伯愉快地問威爾遜。

  “咱們可以去瞧一下了,”威爾遜說,“你還有實心子彈剩下嗎?”

  “扛槍的人有一些。”

  威爾遜用斯瓦希里語叫了一聲,那個正在給一條野牛的腦袋剝皮的、上了年紀的扛槍人站起來,從口袋裡掏出一盒實心子彈,走過來遞給麥康伯,他在那支槍的子彈倉里裝滿了子彈,把剩下的放進口袋。

  “你還是用斯普林菲爾德射擊的好,”威爾遜說,“你用慣了。咱們把曼利切留在汽車上,給你太太。你的扛槍人帶著你那支大槍。我用這支該死的火銃。現在我來給你談一談野牛。”他把這些話留到最後才說,因為他不想使麥康伯擔心。

  “野牛跑來的時候,總是腦袋抬得老高,筆直地衝過來。它長犄角的突出部分保護著它的腦子,那是打不進的。子彈只能從它的鼻子裡直接打進去。另外,子彈就只能從它的胸脯打進去,或者你要是在側面的話,打它的脖子或者肩膀中間。它們被打中一次以後,要幹掉它們可挺費事。別異想天開地試什麼花點子。向最有把握的部位開槍。他們已經把那題牛腦袋的皮剝下來了。咱們出發吧,好不?”

  他招呼那兩個扛槍的人,他們擦擦手,走過來,那個年紀比較大的人上了車。

  “我只帶康戈佬,”威爾遜說,“另一個留在這兒趕鳥兒。”

  汽車慢騰騰地穿過這片空地,向那個小島似的灌木叢開去,那是一片長滿簇葉的狹長地帶,沿著穿過窪地的乾涸了的河道伸展開去;麥康伯一路上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他的嘴又幹了,不過這是興奮,不是害怕。

  “它就是從這兒進去的,”威爾遜說,接著用斯瓦希里語對扛槍的人說,“去找血跡。”

  汽車剛才同那片灌木叢是平行的。麥康伯、威爾遜和那個扛槍的人下了車。麥康伯回頭一看,只看到他的妻子身旁擺著一支來復槍,在望他。他向她揮揮手,她沒有揮手回答。

  往前走,灌木叢里的樹葉長得密密匝匝;地面是乾的。那個中年的扛槍的人熱得渾身直淌汗;威爾遜把他的帽子壓到眼睛上;他的紅脖子就在麥康伯的前面。那個扛槍的人突然用斯瓦希里語對威爾遜說了幾句,向前跑去。

  “它已經死在那兒啦,”威爾遜說,“幹得好,”接著他轉過身子,一把抓住麥康伯的手,他們一邊握手,一邊互相望著,咧開嘴笑了,就在這當兒,那個扛槍的人發瘋似的叫起來;他們看到他斜著身子從灌木叢里跑出來,快得象一隻蟹,接著那條公牛出來了,伸出著鼻子,緊閉著嘴,鮮血淋淋,巨大的腦袋筆直向前,一下子猛衝過來!它望著他們,那雙窪下去的小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威爾遜在前面,跪在地上開槍,麥康伯呢,根本沒有聽到自己的槍聲,因為威爾遜那支槍的響聲太大了,只看到那長犄角的突出部分爆發出板瓦似的碎片,野牛腦袋向後一仰,他瞄準很大的鼻子眼又開了一槍,看到一雙犄角又猛的晃了一下,碎片飛出來;他現在看不到威爾遜了;那條野牛的龐大的身子眼看就要撲到他身上,他仔細瞄準著,又開了一槍;他的來復槍差不多同那顆伸出了鼻子衝上來的牛腦袋一樣高低了;他看得見那雙惡狠狠的小眼睛;接著那顆腦袋開始搭拉下來;他感到突然有一道白熱的、亮得叫人睜不開眼的閃電在他的頭腦里爆炸;這就是他的一切感覺。

  剛才威爾遜低下身子從側面瞄準野牛的肩膀中間開槍。

  麥康伯直挺挺地站著向它的鼻子開槍,每一次都偏高一點,打中了沉重的犄角,象打中了板瓦屋頂似的飛出許多碎片和碎末;汽車上的麥康伯太太呢,眼看野牛的犄角馬上就要衝到麥康伯的身上,就用那支6.5口徑的曼利切向那條野牛開了一槍,誰知道卻打中了她丈夫的顱底骨上面約摸兩英寸高、稍微偏向一邊的地方。

  現在弗朗西斯·麥康伯躺著,臉朝下,離那條野牛側躺著的地方不到兩碼;他的妻子跪在他身前,她身旁是威爾遜。

  “我不會去給他翻身的,”威爾遜說。

  這個女人歇斯底里地哭著。

  “我會回到汽車裡來的,”威爾遜說,“那支來復槍在哪兒?”

  她搖搖頭,她的臉已經變了樣。那個扛槍的人撿起那支來復槍。

  “擺在老地方,”威爾遜說。接著,他又說:“去把阿布杜拉找來,讓他親眼看一看出事的現場。”

  他跪下去,從口袋裡掏出一條手絹,蓋在弗朗西斯·麥康伯那顆躺著的、頭髮剪得象水手一樣短的腦袋上。血滲進乾燥的鬆土。

  威爾遜站起來,看到側躺著的野牛,它的四條腿伸得筆直,它那長著稀稀拉拉的毛的肚子上爬滿了扁虱。“一條呱呱叫的野牛,”他不由自主地估量起來,“兩支角中間最大的距離足足有五十英寸長,或者還出頭一點兒。出頭一點兒哪。”

  他把駕駛員叫來,吩咐他給屍體蓋上一張毯子,守在它旁邊。

  接著,他走到汽車跟前,那個女人坐在汽車的角落裡哭。

  “幹得真漂亮,”他用平淡的聲調說,“他早晚也要離開你的。”

  “別說啦,”她說。

  “當然羅,這是無心的,”他說,“我知道。”

  “別說啦,”她說。

  “別擔心嘛,”他說,“免不了會有一連串不愉快的事情,不過我會照一些相片,在驗屍的時候,這些相片會是非常有用的。還有兩個扛槍的人和駕駛員作證。你完全可以脫掉干係。”

  “別說啦,”她說。

  “還有多少事要料理啊,”他說,“我不得不派一輛卡車到湖邊去發電報,要一架飛機來把咱們三個人全接到奈洛比去。

  你幹嗎不下毒呢?在英國她們是這麼幹的。”

  “別說啦,別說啦,別說啦,”那個女人嚷叫起來。

  威爾遜用他那雙沒有表情的藍眼睛望著她。

  “我的工作現在算是結束了,”他說,“我剛才有一點火。

  我原來已經開始喜歡你的丈夫了。”

  “啊,請別說啦,”她說,“請,請別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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