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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還沒亮,他們三個人全坐在桌子旁吃早飯了;弗朗西斯·麥康伯發現,在他憎恨的許多人當中,他最最憎恨的是羅伯特·威爾遜。

  “睡得好嗎?”威爾遜一邊在菸斗里裝菸絲,一邊用喉音問。

  “你睡得好嗎?”

  “好極啦,”這個白種獵人告訴他。

  你這畜生,麥康伯想,你這神氣活現的畜生。

  原來她進去的時候把他鬧醒了,威爾遜想,用沒有表情的、冷靜的眼光望著他們兩人。唔,他幹嗎不讓他的妻子待在她應該待的地方呢?他把我當什麼玩意兒,一個該死的石膏聖徒像嗎?誰叫他不讓她待在她應該待的地方呢。這是他自己的過錯。

  “你認為咱們找得到野牛嗎?”瑪戈一邊問,一邊用手推開一盆杏兒。

  “碰巧能遇上,”威爾遜說,對她微笑,“你幹嗎不待在營房裡?”

  “我才不干哪,”她告訴他。

  “幹嗎不吩咐她待在營房裡?”威爾遜對麥康伯說。

  “你吩咐她,”麥康伯冷冷地說。

  “咱們不要什麼吩咐,”瑪戈轉過臉去,非常高興地對麥康伯說,“也不要傻頭傻腦,弗朗西斯。”

  “你做好出發的準備了嗎?”麥康伯問。

  “隨時都行,”威爾遜告訴他,“你要你太太去嗎?”

  “我要不要有什麼不一樣嗎?”

  真糟糕,羅伯特·威爾遜想。真是一團糟。唉,事情總是會鬧成這個樣。到頭來,事情總是會鬧成這個樣。

  “沒什麼不一樣,”他說。

  “你能肯定,你不喜歡跟她一起待在營房裡,讓我出去打野牛嗎?”麥康伯問。

  “這不成,”威爾遜說,“我要是你的話,就不會這麼胡說。”

  “我沒胡說。我感到厭惡。”

  “厭惡,這不是個好詞兒。”

  “弗朗西斯,請你說話儘可能通情達理點,行不?”他的妻子說。

  “我說話真他媽的太通情達理啦,”麥康伯說,“你吃過這麼髒的東西嗎?”

  “吃的東西有什麼不對頭嗎?”威爾遜沉著地問。

  “也不比別的更不對頭。”

  “我會叫你安心的,小伙子,”威爾遜非常沉著地說,“桌子旁侍候吃飯的僕人有一個懂一點兒英語。”

  “叫他見鬼去吧。”

  威爾遜站起來,一邊抽菸斗,一邊踱過去,用斯瓦希里語對一個站著等他的扛槍的人說話。麥康伯和他的妻子坐在桌子旁。他盯著看他的咖啡杯。

  “你要是大吵大鬧,我就離開你,親愛的,”瑪戈沉著地說。

  “不,你不會。”

  “你不妨試一試,就會知道。”

  “你不會離開我。”

  “對,”她說,“我不會離開你,可你得規矩點。”

  “我規矩點?說得真妙。我規矩點。”

  “可不是。你規矩點。”

  “你幹嗎不試著叫你自己規矩點?”

  “我試了這麼久啦。好久好久啦。”

  “我討厭那個紅臉畜生,”麥康伯說,“我一看見他的人影兒就惱火。”

  “他真的很可愛。”

  “啊,別說啦,”麥康伯幾乎嚷叫起來。這當兒,汽車開過來了,停在就餐帳篷前;駕駛員和兩個扛槍的人下車。威爾遜走過來,望著坐在桌旁的那一對夫妻。

  “去打獵嗎?”他問。

  “去,”麥康伯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去。”

  “帶一件毛線衣比較好,汽車一開會涼的,”威爾遜說。

  “我會穿上皮上衣,”瑪戈說。

  “那個僕人取來了,”威爾遜告訴她。他上車,坐在駕駛員身旁;弗朗西斯·麥康伯和他的妻子一聲不吭,坐在後面的座位上。

  但願這個蠢貨沒想到在背後把我的腦袋打爛,威爾遜暗自想著。女人在打獵隊裡真是麻煩。

  在灰濛濛的晨光里,汽車吱吱嘎嘎地向下開,從一個儘是卵石的淺灘上渡過河,接著往上開,盤上陡岸,威爾遜上一天就吩咐在那裡開出一條路,所以他們可以開到對岸這個象獵苑似的長著樹的、地形起伏的地方來。

  真是個美好的早晨,威爾遜想。露水很重;汽車輪在野草和矮樹叢上滾過去的時候,他能夠聞到碾碎了的蕨薇的氣味。這象是馬鞭草的氣味;汽車開過這片人跡不到的、獵苑似的地方,他喜歡這種清晨的露水氣味、碾碎了的蕨薇氣味和在清晨的霧中顯得黑魆魆的樹幹。他現在不再去想後面座位上的那兩口子,在想野牛了。他找的野牛白天待在儘是泥漿的沼澤里,在那裡是不可能打到的,但是在夜晚它們在這一帶的空地上找東西吃;他要是能夠用汽車把它們同沼澤隔開,麥康伯就有一個好機會在空曠的地方打到它們。他不願意同麥康伯一起在樹蔭稠密的隱蔽的地方打野牛。他壓根兒不願意同麥康伯一起打野牛或者別的野獸,但是他是一個職業獵人,他這一輩子已經同一些難得遇到的人一起打過獵了。

  如果今天他們打到了野牛,那麼就只差犀牛了;這樣,這個可憐的傢伙就會結束他的危險的遊戲,事情就可能好辦了。他不會再跟那個女人有什麼交道;麥康伯呢,也會把這件事忘掉。看樣子,他以前一定經受過許多回這種事情。可憐的傢伙。他一定有辦法忘掉它。唉,這是這個可憐的孱頭自己的該死的過錯。

  他,羅伯特·威爾遜,帶著一張雙人帆布床來到打獵隊,用來應付他可能碰到的艷遇。他從前陪過一些顧客打獵,那是一些生活放蕩、花天酒地的不同國籍的人,那一夥中的女人如果不同這個白種獵人在一張帆布床上睡過覺,就感到她們花的錢不值得。他同她們分手以後,就瞧不起她們,儘管她們當中有幾個他當時還算喜歡,不過他是靠這種人過活的:只要他們雇了他,他們的標準就是他的標準。

  在一切方面,他們就是他的標準,不過槍法卻不在內。對於打獵,他有他自己的標準;他們要是不遵守這些標準,盡可以另外僱人去陪他們打獵。他也知道,他們全都因為他的這種態度才尊重他。不過,這個麥康伯是個古怪的傢伙。他不怪才有鬼哪。再說,他的妻子。唔,這個妻子。是啊,這個妻子。嗯,這個妻子。得了,他已經把這一切全撇開了。他掃了他們一眼。麥康伯坐著,繃起了臉,一副氣沖沖的模樣。

  瑪戈呢,向他微笑著。她今天看上去好象更年輕、更天真、更嬌嫩,不象平時那樣顯露出一種做作的美。她心裡在想什麼,那只有天知道,威爾遜想。昨天夜晚,她說話不多。一想到這件事,看見她就高興。

  汽車爬上一個坦坡,一路穿過樹林,隨後開進一片長著野草的、象草原似的空地,沿著空地邊緣,在樹蔭下開著,駕駛員放慢速度,威爾遜仔細地察看這片草原和它最遠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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