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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忙碌一整天,是在修復一件宋時的瓷器梅瓶。這瓶是耀州窯燒制的,黑色的瓶身線條流暢,瓶身上微微浮起的是仕女打馬球的花紋,看那些豐滿幸福而又神態活潑的女子那麼無所顧忌地快樂著,我會做起很少做的綺夢,如果,今生有一個妻,我希望,她是快樂的,再希望,她可以無所顧忌地吃我做的麵條,胖一點也沒有關係,天知道我是多麼喜歡一句溫香軟玉抱滿懷的詩。

  轉了一會,我坐在博物館的台階上稍事休息,4月的下午春風沉醉,夕陽斜斜地照下來,呼吸著玉蘭花幽幽的香氣,真讓人疑心美得不像人間。“先生,麻煩幫我照張相行嗎?”是有人走到我跟前來了,我抬頭,見是一個一襲黑衣身材婀娜的女子,她恬靜地對我笑著,卻是不容置疑的神態,我平常的穿著就是牛仔褲黑茄克,一則是習慣一則是舒服,但是今天,我覺得我真是有些太簡陋了。

  她站在一棵玉蘭花邊讓我給她照相,陽光打在她的身上刺得我的眼睛有些痛,我看明白了,她的黑衣上根本不是城中女子衣服常見的蕾絲,而是鑲嵌著浮出來的金線,我看不清圖案是鳳凰引祥雲或鴛鴦雙交頸還是喜鵲十八纏,她肌膚雪白,在黑衣的襯托下更是如瓷器般閃著光澤,這樣的女子,她們在南郊的台灣人修的別墅里比較多,我能和她們見面的機會真的很少,也許緣分就是照一張相的緣分。我很清楚我配得上的女子,無非是城中那些買一件打折的傑西卡就笑得開了花的女孩,太美麗的女子,即使人家看得上我,我還怕自己折壽呢。

  一張,再來一張,我發現問題了,剛才在我眼中肌膚如雪的女子,怎麼臉色一點點頹敗下來,像失去水分的年代久遠的紙張,干、脆、發黃到出現一道道的裂紋,先是臉,接著是頸項胳膊手,再接下來是黑色的衣服如遭遇沙塵暴般蒙上了一層灰,衣服上鑲嵌的金線也脫了色,宛如什麼,我明白了,宛如流落我手中需要我修補的出土文物最初的慘無顏色。

  是不是我太久與那些殘缺文物打交道,已經失去對美的感受能力了?我問自己,手卻不敢停,依舊按下了快門。將相機交到女子的手中,我仔細地看她,甚至在她說謝謝時藉機握了一下她的手,溫香軟玉的實在打消了我的疑惑,我想我是以後要注意勞逸結合了,否則,一切美好的東西在我眼中都會變成出土文物的。

  回到辦公室,我一路小心翼翼地抱著懷中我已經修復好的梅瓶,很奇怪沒有瓷器的冰涼感,而是如絲綢般光滑,濕濕地,像是有淚,以至於將梅瓶交到了展覽部時我有萬分的不舍。

  春天真是容易讓人起化學反應的季節。晚上竟然有夢。

  兩個一模一樣的著黑衣的女子,一個正是我下午見過的女子,一個則是我不認識的,她們的相貌幾乎沒有區別,惟一的區別則是黑衣上的花紋,她們走到我跟前,其中那個年歲稍長的說,“謝謝公子還妾以全身之德,我還有個妹妹,當年我們一起出生,一起伴小姐長眠於地下,現在小姐的安身之地被盜墓者盡毀,我得以公子成全,而妹妹仍流落在曲江邊的亂草叢中,妾知公子一向有好生之德,望公子儘早去找回我妹妹,還她一個全身。”姐姐身後的妹妹還是走了過來,“公子下午已經見過我的,我現在實在不敢以真面目再示公子了,如姐姐所說,我現在身首異處,曲江邊亂草叢中棲身,姐妹分離……”說著說著,妹妹已是珠淚瀅瀅,兩人最後雙雙長揖於我床前,“公子成全之德,小女子姐妹定當相報。”說完兩人飄然而去。

  我則醒了過來,四顧之下不覺茫然,身上是大汗淋漓。我相信每一件前朝的藝術品都是有靈氣的,因為它們都是匠人的心血所在而非現在大工業的流水線生產,所以,一大早,我請假去了曲江邊。

  果真在曲江邊的亂草叢中,我找到了一個身首異處的梅瓶,黑色的瓶身恰如我剛修補好的那個,而瓶身的花紋,我辨認出來了,是鳳凰引祥雲,是我昨天下午所見女子身上衣服的花紋。

  我無言,那些盜墓者,我從來不視他們為人類的一分子,因為,如果人不懂得愛,只能叫做禽獸。

  小心地、仔細地、加班加點地忙了三天,我才把那個梅瓶修補好,又一個絕色的女子在我手中誕生了,我知道。我很想把這個妹妹留下來據為己有,可是,在輕輕地吻了她一下後,我還是將她交給了博物館的徵集部。

  下班的時候,一個大學時的死黨打來了電話要給我介紹女朋友,我想,30歲的我是到了該有個家的時候了。

  第二天,在城裡的一家咖啡館,我見到了死黨為我介紹的女孩,當她開口跟我說她叫梅萍的時候,我知道是誰的安排了。

  梅萍是那種胖乎乎的女孩子,她愛吃我做的麵條,當她睜著睫毛忽閃忽閃的眼睛看我,我會幸福得想流淚。

  【06 血咒】

  ☆、血衣

  天色慾明未明,車燈不再炯炯,如同一雙疲憊的眼照向前方。

  微弱的晨光中,東路依稀聞見了一股芬芳,抬頭一看,前面的一個村子裡正開滿了梅花,暗香四溢……

  血衣

  蔣詩經

  東路作了個夢。是一個清晰的夢,每一個細節都歷歷在目。

  東路夢見自己的計程車擋風玻璃被砸碎了,像是憑空飛來的一塊石頭,鋼化玻璃如同一個絕望的人一樣,癱軟成一堆。東路開著沒有擋風玻璃的車行駛在路上,寒風刺骨。接著,在路過一個開滿梅花的村莊的時候,車頭一聲悶響。東路想,壞了。下車一看,果然,一個穿白色羽絨服的女孩躺在了車下。女孩的面容姣好,眉間有一顆硃砂痣,點上去的一般,暗紅。女孩的表情沒有什麼痛苦,反而是似笑非笑地看著東路。而鮮紅的血正從羽絨服下汩汩地流出……

  東路從夢中猛地驚醒過來,渾身冷的瑟瑟發抖,夢中的寒風好像還不時地灌到身體裡來。細看,原來是被子掉到地上去了。

  東路看了看表,凌晨四點,就沒有再睡,罵罵咧咧地起床,洗瀨一番,開著計程車出了門。這鬼年頭,錢是越來越不好掙了,每天起早貪黑也只能混個肚兒圓。

  天未亮,灰濛濛的一片,路燈也被蒙上了一層霧氣。就連路燈下的人也被塗上了一層模糊的光暈,那個女孩向東路招手。東路竟然沒有發覺,駛過去後,又感覺好像剛才看見了客人。東路放慢了車速,回頭,沒有人影。

  東路還是覺得不踏實,將車倒了回來,還是沒人。東路有些愣神,掛上前進檔,準備離開,後車門卻突然打開了。

  上車的是那個女孩,她淡淡地對東路笑了笑。

  東路回頭看到了女孩的面容,傻了。女孩的眉間有一顆硃砂痣,點上去的一般,暗紅。

  女孩就是夢中的女孩,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很白,白得刺目。

  隨著女孩進來的是一陣清晨的寒氣,東路感覺到了冷,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但還是硬著頭皮問,去哪兒。

  美人坡。女孩輕輕地回答了一句。

  東路知道美人坡在郊區,更知道,那裡是公墓。只有每逢清明的時候去那兒的人特別多,平時很少有人去,更何況是這樣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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