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第九章是誰在鳩占鵲巢(10)

  ---------------

  可意說著又笑起來,而陸雨的臉色在笑聲中褪至雪白,只覺得可意每一句話都似乎另有所指。她很明白指桑罵槐並不是可意的個性,是她自己在疑心生暗鬼。

  與此同時,她清楚地了解到的另一件事是:婚姻有很多種形態,無論是可意如何抱怨教授的乏味也好,或是教授嘲笑可意的懶散,但是他們兩個人的心中是有彼此的,而且,他們仍在努力地討好彼此。

  陸雨第二天離開了西安。而可意也幾乎同時離開了家。

  事情敗露在一杯茶上。那天晚上,可意從賓館回到家,悶悶地說:“本來還想接陸雨過來多住兩天呢,可她非要趕著明天就回大連,急什麼呢?”

  錢教授乾笑,給妻子泡了一杯茶來,同時也給自己泡了一杯。

  可意一嘗,抬起頭來:“是鐵觀音?好香。”

  “陸雨送的。”錢教授點頭讚嘆,“觀音韻,聖妙香。盧仝《七碗茶》里說:‘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喝這鐵觀音的時候,算是真正了解了。”說著,隨手拈起一片泡展開的茶葉含在口中,靜靜咂摸著,眼睛望向極遠的遠方,又似乎一無所見。

  可意忽然就愣住了。這語氣,這神態,這含茶葉的小動作,都是陸雨的招牌表現。陸雨和錢教授,決不只是僅僅見了一面那麼簡單。只見一面,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影響不會這麼深厚;只是泛泛之交,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記憶也不會這麼深沉。

  鐵觀音,是陸雨打在錢教授身上的烙印。陸雨,曾經來過自己的家裡,在這裡住過,為錢教授演練過茶道,同錢教授交流過人生,所以,他們對彼此才會有那樣的激賞與認同。

  一念既起,可意立刻憑著她女人的直覺,在屋子裡發現了陸雨留下的種種痕跡,從那片茶香中看到了自己沒來得及參與的整個故事。憑著對丈夫和好友雙方面的了解,她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她們曾經在這個屋檐下度過了怎樣的時光。她知道,他們之間並不至于越軌,然而他們的心,必然曾經碰撞。否則,便無需毀屍滅跡,隱瞞事實。

  可意用自己的手臂抱著自己的肩,冷冷地看著丈夫迷醉在茶香中的神情,感到某種瘋狂的情愫從自己的心底慢慢升起。丈夫愛上了自己的女友,這是在可意的小說中曾經出現過的情節,如今在她的生活中真實重演了。這讓她幾乎有種宿命般的悲觀絕望,而悲哀的是,她不能明白地詢問,因為問了,錢教授也不會承認,那只是逼他說出更多的謊言,同時也是逼自己的好朋友做出更多的背叛。也許他們會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摔東西,互相指責謾罵,他為了洗脫自己的罪過而挑剔她的懶散,惱羞成怒時會說出一些刻毒的、殺傷力極強的、將來必定讓兩個人都覺得後悔的話,也許會摔東西,離家出走,甚至大打出手,她會像潑婦一樣哭鬧,他則斯文掃地氣急敗壞地撕破所有面具,讓彼此看到世間最醜惡的面目。

  ——需要那樣嗎?

  不,即使婚姻破滅,可意也希望可以為自己、為對方保留最後的尊嚴與尊重。身為作家的悲哀就是,在一件事情開始之前,她已經完全可以預見那事情的結果。因此,她非但不可以像尋常的主婦那樣打破砂鍋問到底,反而好像自己做了錯事一般,要急急地掩飾,遠離,逃避,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沒發生。

  岳可意在自己的想像里完成了整個爭吵的過程,而最後卻一言未發,蜷曲著自己度過了睡在丈夫身邊的最後一夜,屈辱的一夜。

  淚水打濕了枕巾,她整夜都沒有換過姿勢。

  第二天一早,在陸雨回到大連的同時,可意也前腳跟後腳地離開西安,回到了北京。

  而一段本來有可能大白於天下的慧慧遺孤之謎,也被掩埋在錯位情謎的真相下,再次同四位好友擦肩而過。

  //

  ---------------

  不是尾聲的尾聲(1)

  ---------------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四個好朋友呆在四個屋檐下,卻是一樣地徹夜輾轉,情思纏綿。

  陳玉在這個晚上做賊一樣地溜出了家門,在小區草坪邊深深地挖了一個洞,把那幅海市蜃樓的沙畫埋了。那幅去而復返的沙畫沒能像她以往飛遍千山萬水搜覓來的那些收藏品那樣被陳列在柜子里,而是深深地埋入了地下。

  她淚流滿面地想:這一生,她再也不可能擁有這樣悽美而純粹的愛情了。她的愛已經埋入了地下,行走在世上的,只是一具沒有情感的軀殼。

  她到底親手結束了這一生中最純美的一場愛情。

  她像飛蛾撲火那樣飛去敦煌尋找她的愛,她以為自己是去完成它,卻原來,她只是親手將它埋葬。

  而咪兒躺在客房裡傾聽著李佳在隔壁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只覺得心裡一牽一牽地疼,仿佛他的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上。她終於發現,自己是真正地愛上李佳了,所謂愛情,也就是牽掛對方到每一次腳步聲吧?

  然而,她同時絕望地發現,自己越是愛著李佳,就越清晰地感知到慧慧的存在。仿佛慧慧在通過她的身體與李佳再世相逢,她不能抗拒這種借屍還魂的感覺,被情感和理智夾擊得近乎瘋狂,仿佛身處一個幽明兩界的漩渦中,明知即將沒頂而無法掙脫。

  她窒息地想:除非與李佳分手,否則,她是不可能脫掉“兇手”和“替身”這個雙重身份了。

  擁有雙重身份的人還有陸雨,能醫者不自醫,她枉學心理,卻一不小心就讓自己跌進了瓜田李下的縫隙里,連自己也不能面對自己。

  再過幾個月,童鋼就要勞改釋放了,她等了這麼久,就是等待這久別重逢的一天。可是,為何近鄉情更怯,她反而猶豫起來了呢?在西安臨陣脫逃,腳傷固然是一種客觀理由,然而,是否也是她迴避與童鋼見面的藉口呢?闊別五年,她和童鋼早已是兩個世界裡的人,還有可能相處融洽嗎?

  情感不受控制,也正是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緒下的產物吧?當人們對某種命題抉擇不下的時候,往往會激發出超乎尋常的情感,用新的煩惱來掩蓋前面的煩惱,作為一種解壓和逃避的方式。所以,越多情的人越會處處留情,越倒霉的人越是處處碰壁。自尋煩惱,其初衷正是為了逃避煩惱,是一種下意識的解壓方式,即煩惱替代。

  可悲的是,心理學好學生陸雨卻選擇了一種最失敗的替代解壓方式:愛上朋友的老公。

  岳可意在自己的新作品裡真實地記錄了四個好朋友的煩惱和疑難,卻沒有辦法給故事一個完美的結局。有個詞徹夜在她的頭腦里迴響,並形成一股越來越強大的回聲:離婚,離婚,離婚!

  這個故事是以咪兒的結婚開始的,難道現在要以自己的離婚來結束嗎?老公愛上了自己的好朋友,這是意外,也是必然。因為即使不是陸雨,也可以是任何人,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因為任何原因,錢教授愛上另一個女人,從而把自己置之度外。

  可意並不恨陸雨,甚至並不生錢教授的氣,因為她以一個作家的善解人意清楚地了解:這只是暫時的曖昧,沒有任何實際行為,也決不會有結果。這裡甚至不存在成全與放棄的問題,即使自己離婚,錢教授和陸雨也不會走到一起,而只會避之不迭。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