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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本來其實是可以有更好的選擇的,也從沒有想過自己對現實是多麼不滿足。他追求了琛兒幾乎一輩子,現在追到了,他與她同心協力地管理著一家小公司,有自己的車子和房子,有美麗而能幹的妻子,但是他卻看不到前途。他們每個月都在為了最基本的支出忙碌,先要顧公司的房租、稅收、員工的薪水,再要顧天池的醫藥費,然後好容易守到天池復活,公司卻已經瀕臨倒閉。

  他看不到前景,隨著電腦與電腦技術的普及,小規模的製版公司將越來越走上絕路,到那時,他們該怎麼辦呢?他的壓力是這樣地大,然而琛兒並不體諒他,理解他,而只是沒完沒了地抱怨和苛求。而且越來越容易發脾氣,從前她最斯文和氣,對手下和顏悅色,有話說話,有理講理,決不輕易動怒,現在可好,動不動拍桌子叫人滾蛋,罵完了保姆罵員工,活脫一副女強人氣焰。理論起來卻又是他的不好,因為他沒有能力讓老婆養尊處優,而要拋頭露面地出來闖世界,破壞氣質。這就益發讓他迷茫,不知道自己放棄那麼多,追求那麼久,到底是為了什麼?

  許峰一旦打開話匣子才知道,原來他有這麼多的話說,這麼多委屈要發泄,原來他一直都沒有過說話的機會,傾訴的對象,原來他在大連是這麼地孤單,只有一個小保姆肯陪著他,安慰他。

  他滔滔不絕地訴說著,也不管核桃是不是聽得懂。但是也許核桃根本不需要聽懂,她只要可以這樣地守著她的許大哥,看著許大哥,聽著許大哥也就夠了。

  她不住地給他倒酒,用崇拜的眼神鼓勵他說下去,偶爾發出幾聲羨慕的感嘆,用最真誠最簡單的字眼來讚美他:“哦,許大哥,你真的很能幹,真不知道要什麼樣的女人才可以配得上你。”

  “也許,我不需要別人配得上,而只希望她們看得上就好了。”許峰喃喃說,“男人要的,其實並不多,也許只是一點崇拜與肯定。”

  他已經有一點醉了,有些男人一醉就開心,有些男人一醉就傷心,而許峰,則是分不清自己現在是開心還是傷心,他喃喃地對著小保姆說出心中最深的話語,最重的感傷:“我真的很愛琛兒,我已經做得很努力,可是,我卻總也不能讓她高興。一個男人,不能令自己老婆開心,你說多失敗?我真的很失敗……”

  “不對。許大哥,你說的不對。”核桃斬釘截鐵地說。然而話一出口,她就被自己的話嚇到了,她居然說許大哥“不對”,許大哥怎麼會“不對”?

  她的臉又一次漲紅了,急急地解釋,“我是說,你不能那麼說,你一點也不失敗,你會開公司,會開車,會說外國話,會賺錢,對人好,對老婆好……你不知道,在我們農村,很多男人連飯都吃不飽,什麼本事都沒有,可是就會打老婆……你不一樣,你對盧小姐那麼體貼,我從來都沒見過比你對太太更好的人……”

  核桃結結巴巴地解釋著,讓許峰覺得又好笑又感動,她竟然拿我和鄉下那些打老婆的男人相比,僅僅因為我不打老婆就當成天下第一好男人,真是少見多怪;但是能夠這樣地被一個女孩子真心誠意地讚嘆,又讓他不禁得意,愛了琛兒那麼久,那麼苦,他早已忘記,離開琛兒,自己也是一個相當有吸引力的男人呢。

  他拍拍核桃的臉,像哄小孩那樣溫和地對她說:“放心,許大哥一定替你留意,幫你找一個不打老婆的對象,保准他比我還好,好不好?”

  這樣普通的一句玩笑,反而將核桃說哭了,滿臉是淚地說:“許大哥,你說謊!你不喜歡我就說不喜歡我,幹嘛要騙我?”

  許峰一愣:“我騙你什麼了?”

  “根本就沒有比你還好的男人,你還說不是騙我?”不知怎麼地,核桃就撲進了許峰的懷裡去,把眼淚印在他的衣衫上,她稀里嘩啦地哭著,語無倫次地說著,“許大哥,你是最好的,最好的,最好的……再沒有人比你更好了,再沒有人了……”

  她哭得很絕望,“再沒有人了”的絕望使她覺得自己這輩子算是完了,再也遇不到更好的男人了,這個最好的男人已經是別人家的丈夫,她核桃白白遇見了他,可是有什麼機會呢?她這輩子算完了,完了。她哭著,把頭在許峰的懷裡輾轉著,並且仰起自己的臉,送上自己的唇。

  許峰感動地聽著小女孩的這些發自肺腑的真心話,他托起她的臉,替她抹掉那些晶瑩的淚珠,擁抱著她動情地說:“傻核桃啊,你可真是……真是……”

  真是什麼他沒有說出來,後來的話用一個激情的吻代替了。他輾轉地、熱烈地吻著核桃,吻得核桃變成了棉花,軟軟地癱倒在他的懷中……哦,小核桃啊,你是這麼單純,這麼痴情,這麼虔誠,讓他如何拒絕?

  報復

  翻雲覆雨後,是風平浪靜,但卻不等於雨過天晴。

  用不著等到第二天早晨,許峰幾乎是立刻就後悔了。在情人的懷裡入睡至天明,那是影視劇才會有的荒誕情節。男人的衝動有時候只是那麼幾分鐘,然而幾分鐘的衝動可以毀掉一輩子的幸福。

  許峰一張臉板得鐵一樣冷硬,鍋底一樣黑。他冷冷地看著衣衫凌亂的核桃,眼中有悔恨、不忍、煩躁、和厭惡,不知是厭惡自己還是厭惡核桃:“怎麼辦?”

  “是啊,我們怎麼辦呢?”核桃可是滿臉桃花,滿面春風,她一心裡都是農村的是非觀——男女之間只要做了那件事,就算是夫妻了,這男的就非得娶這女的,這女的就是這男的人了。

  “許大哥,我是你的人了。”她說著千百年裡農村女孩最常說的一句對白,說得柔情蜜意,斬釘截鐵,“現在我們怎麼辦呢?怎麼跟盧姐說呢?”

  “不能說!”許峰斷然喝,“不能告訴琛兒,不能讓琛兒知道,不能跟琛兒說!”

  四個“不能”其實只是一句話,卻說得一遍比一遍更肯定,更決絕,更不容違背。許峰看著核桃,已經完全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而現在又該如何補救。

  “核桃,你說吧,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麼?介紹工作?給你錢?你要我做什麼都行,只除了一點:我不會和琛兒分開的。”

  “你不喜歡我?”核桃暈了,她已經是他的人了,他卻不要她,這可讓她怎麼活啊?“你不喜歡我,為什麼又……又……又要了我的身子?”

  許峰心裡說:不是我想要,是你要給呀。可是他說不出口。不管怎樣,錯事是他做下的,他總該承擔這個責任。他也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除了——讓琛兒知道。如果琛兒知道了,是決不會原諒他的。而他,不能失去琛兒。從小到大十幾二十年來,愛琛兒已經是他惟一生活目標,即使他有過怨艾,有過不滿,但並不代表他願意放棄琛兒。“核桃,是我的錯,我承認,我願意做任何事來補救,但是,我不能對不起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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