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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女人倘若可以擺脫愛情,她就可以擁有遠超過常人的毅力與動力,專注於她的事業或其他。

  無論是女人,還是女人的魂。

  間中從文山稿海里抬起頭來,她不禁遙想:好友琛兒回來,看到自己今天的脫胎換骨,不知當作何感想呢?

  遠山籠翠,風平浪靜,盧琛兒此時正與何好泛舟洱海,眺望蒼山,盡情享受大自然的瑰麗雄偉。

  樣本的初稿已經談妥,只等雙方簽了合同,就可以勝利班師了。於是這個周末,兩個人難得地忙裡偷閒,往蒼山洱海一行,完成嚮往已久的逍遙遊。

  洱海的確很美,水面上永遠盪著一層朦朧的霧,偶爾有幾處小島點綴其中,像瑤台多過人間,讓人有種美得不真實的感覺。琛兒不禁讚嘆:“良辰美景奈何天。”

  何好坐她對面,隨口說:“世外桃源,神仙眷侶。”

  琛兒臉上一紅,不好認,也不好駁,只得假裝沒聽見,心中不辨悲喜,非嗔非怒。這何好不知怎的,私下裡倒也還循規蹈矩,然而到了人前,卻每每油嘴滑舌,故做親昵,弄得滿船的人都以為他倆是新婚夫妻度蜜月來了。

  這是一艘普通遊船,每天在岸邊載客游江那種,遊人都是臨時組團,百年修得同船渡,十分友愛熱情——大抵肯花銀子出來旅遊的人都是衣食無憂,有錢又有閒之族,物以類聚,氣氛不難熱烈,正愁沒題目起鬨,看到金童玉女般的何好同琛兒,都順口調謔兩句,開些葷素玩笑,仿佛可以由此沾一點喜氣。何好故意不解釋,反而大咧咧笑著,有來有去地同客人耍貧嘴,好像很享受這種誤會似的。

  琛兒惱不得怒不得,總不成對牢每個人分辯“我們不是一對兒”吧,只得三緘其口,微笑點頭而已。因頭髮被風吹得拂來盪去,便假裝照鏡子,自顧自地忙著,然而一時聽不見何好的聲音,卻又好奇他這時候在做什麼,悄悄兒地將鏡子向他偏了一偏,不料他正望著自己,兩個人的眼睛在鏡子裡撞了一下,不由得都笑了。

  這笑容仿佛是一種無聲的和解,又似她對他的鼓勵,何好趁便坐過來,俯在她耳邊說:“真美,是不是?”

  她不知道他這句“真美”贊的是風景還是她,不能點頭,也不能搖頭,只得再一次笑了。

  他們來到甲板上,看船破開水面,翻江倒海。水是綠的,山是青的,琛兒迎著海風扯掉系發的絲巾,長發立刻飄散開來,她隨手掠一下頭髮,美好身段盡現無遺。

  何好一陣心神蕩漾,只是那樣一個簡單的手勢,由她做出來,便有萬種風情。他著迷地看著她,心醉神馳;而她在他的眼光里,心慌意亂。

  一時船在南詔島靠岸,遊人紛紛下船,琛兒急於躲開何好,卻偏偏在下船梯時腳下一趔,險些摔倒,幸得何好及時上前一步緊緊抓住才不曾扭傷。何好在她耳邊輕輕笑:“怕什麼來什麼是不是?”牽著她下船,全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琛兒只覺心裡暖洋洋,右手被他牽著有說不出的舒適——有多久沒有體驗這種心動的感覺了?不期然地,她又想起雜誌上看過的那句話:“是不是愛一個人,當握住她手的那一刻也就知道了。”

  那麼自己現在算是知道了嗎?她的手在他的手中,就像長在那裡一樣,嚴絲合縫,不留一點空隙;可是又不像是許峰牽自己的手,雖然也很熟稔自然,但卻無趣。那份貪戀,若說不是愛,未免太矯情了吧?

  洱海的波濤溫柔地拍打著島岸,百年老樹的葉子在風中絮絮叨叨地說著一個世紀前的故事,琛兒同何好一直手牽著手沒有鬆開,也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地沿著海岸散步,心裡被快樂漲滿著,每一分鐘都在增長。太快樂了,快樂得就像這夢境般的蒼山洱海一樣,有種不真實感。

  是琛兒先開口,像是問何好,又像是自言自語:“要走去哪裡呢?”

  “走到哪裡算哪裡。”何好無所謂地說,“什麼事都有計劃,就等於什麼也沒做。”

  琛兒笑起來:“你這人不管講得通講不通,總有這麼多道理。”

  遠處有音樂傳來,兩個人在沙灘上翩翩起舞,琛兒仰起頭,笑得十分燦爛。為人妻子之後,已經很少有時候這樣開心過。這一刻,她希望可以同何好在海島歸隱,永不必回到塵世。

  然而笛聲卻不識時務地響起來,是船長在催促遊客們回航,誤者自負。

  琛兒有點悽惶,喃喃說:“該回去了。”

  何好卻另有主意:“剛才經過路牌時,看到島那邊有民房出租,海島之夜,一定很有特色。反正昆明那邊要星期一才開工,明天再回去也不遲啊。”看到琛兒躍躍欲試又墜墜不安神色,又加緊一句,“放心,我雖然不是柳下惠,但也不是色狼,除非你求我,我才肯考慮。”

  琛兒順手打他一下,卻是默許了。只是一個晚上的枕浪聽濤,不是什麼過錯吧?奔波了太久,辛苦了太久,壓抑了太久,她也實在需要一個放鬆的時段,哪怕,只是為了安撫自己驛動的心。

  她那副彷徨的神情看在何好眼裡,格外顯小,更讓他憐惜。他從來不覺得她是上司,而且已婚。她有些地方是比大學生更單純的,經驗遠不是一個“已婚”就可以獲得,除去婚姻這張紙,連小蘇都比她老道。

  也許喜歡一個人就容易把她想得比實際要笨,然而何好固執地認為,琛兒是不同的,她單純,卻不是頭腦簡單;她成熟,卻不會世故市俗;最關鍵的是,她從不假作天真。

  他和琛兒共事的時間不算太短,從前只是欣賞和敬服,然而這次意外的仙境之游使他的心思忽然得以見光,且蓬勃生長起來。離開了公司的盧琛兒再不是往時那個端莊美麗精明能幹的女老闆,而只是一道妖嬈的風景,異樣的誘惑,她一出現在船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讓身邊的小男生不禁飄飄然,醉在眾人艷羨的目光與善意的玩笑里,巴不得弄假成真。

  都說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卻原來,相看兩不厭,惟有敬亭山。

  何好知道自己大概是戀愛了,一個人的戀愛。

  走到哪裡算哪裡。天知道他們可以走的一段路並不長。

  何好的心裡有點迷茫,有點貪,不禁想得到多一點,更多一點。最好是握住這美麗女子的手永不放開,同她一起同行至老。

  這和他以往所有的愛情經驗都不相同,或許是因為可能性太小了吧,從開始甚至未開始之前已經預知了絕望,以至於那些微的希望就更加見縫插針地瘋長,簡直每一分鐘都比前一分鐘更熱烈呢,讓他幾乎無以承載。他忽然明白什麼叫做“一日三秋”了。原來,一日三秋的感情並不一定要發生在別離後,面對面也可以這般相思。

  他幾乎是註定了要愛上琛兒,而又註定了要為她傷心。她是這樣地美麗、善良、冰雪聰明,讓他怎能不為之傾倒?可是,她又是這樣地端莊、保守、嫁作人婦,他又有什麼希望?

  何好嘆一口氣,喃喃說:“真該把洱海改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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