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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女人,大概只有在自己的婚禮和至親的葬禮上才有做主角的機會吧。如果可能,她情願嫁無數次,再親手為老公送葬,以此增加生命的戲劇性。

  許是為了若梅英,小宛對這位續弦張太太有難言的敵意與輕視。可是有些事,必須問她才知道。

  好在,張太太很喜歡回答別人的問題——前提是,那個“別人”是記者。

  如果不是張之也出面,小宛想她大概很難約到張太太。

  “張先生的一生,是很傳奇的。”她用一種答記者問的口吻來做開場白,大眼睛瞟呀瞟地看著小宛,但是眼風帶著張之也。

  小宛再一次肯定,張太太所以願意出面,其實給的是記者面子。

  “張先生在解放前就是老共產黨員了,不過是地下黨,表面的身份是記者。你們看也看得出來,我不是他的原配,他第一個妻子,是個農民,在鄉下娶的……”

  小宛一愣,原來,若梅英非但不是張朝天最後一個女人,甚至也不是第一個。難怪他一再推諉,難怪他踟躕於感情,原來不止因為自己身份特殊,害怕連累梅英,也還因為他並非自由身。梅英與他,自始至終是無緣的,根本相遇就是一種錯誤,從來也沒對過。

  “解放前夕,張先生身份暴露,被抓去坐了整整一年牢,受盡折磨,但是他寧死不屈,誓與敵人做鬥爭……”張太太顯然並不是第一次答記者問,訓練有素,遣詞熟練。

  張之也忍不住打斷她:“那什麼時候釋放的呢?他的前妻又在哪裡?”

  “解放後就放了唄,他前妻已經死了,全家都死了。解放後,張先生為政府工作,任勞任怨,嘔心瀝血……”

  張之也再一次打斷:“那你們呢?什麼時候結的婚?”

  “1978年。”這回張太太答得很痛快。

  小宛心中忍不住哼了一聲,1978年,“文革”結束,張朝天官復原職,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倒讓這張太太撿個現成便宜。她有些欣慰張朝天總算是在梅英死後才娶的現任張太太,然而查清真相的線索卻再一次斷了。

  張之也安慰她:“別急,我們慢慢來,會找到答案的。”

  小宛點點頭,心思飄開去。

  張之也又說:“那一天,我們也是從這個出口走出去,一直走到地鐵站……”

  那一天,是為胡伯送葬,小宛在極度恐懼中問張之也:“你信不信有鬼?”是他安慰了她,陪著她出去,走在陽光中,擁抱著她,吻了她……

  如今墓園依舊,陽光依然,相愛的人的心,卻已經遠了。

  小宛低下頭,不勝唏噓,努力岔開話題:“我沒想到,張朝天竟然已婚……”

  “別這麼不公平。”張之也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替自己還是替張朝天辯駁,“也許張朝天不是你想像得那樣自私,他已婚,是遇到若梅英之前的事。他愛上梅英,卻一直進退兩難,不是因為有了婚姻做障礙,而很可能恰恰相反,是對梅英的一種尊重。”

  小宛看著張之也,不明白他的話。

  之也嘆息,繼續說:“那時代的男人,三妻四妾的多得是,而且,對一個戲子來說,與人做妾更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犧牲,張之也所以不肯輕易接受梅英的感情,或許正是因為對她太尊重,視若天人,所以才不肯給她一份不完整的感情非正室的身份。”

  小宛皺眉,不自信地說:“是這樣嗎?好像也很有道理。可是……”可是什麼呢?她又說不上來了。

  張之也鼓足勇氣,再試一次:“小宛,我們可不可以……”

  “不可以。”小宛看著他,很快地說,“我愛上了別人。”

  “別人?”張之也愣住了,“這麼快?”

  而小宛自己也被自己這句脫口而出的話給嚇住了,心中仿佛有一陣海浪湧上來,一波又一波,是的,她愛上了別人,那個人,叫阿陶。是的,她愛的是阿陶,從地鐵站口的初遇開始,到分手,到重逢,到現在,她一直愛著他!

  她愛阿陶!她一定要當面對阿陶說清楚,不可以再一次錯過他!

  第三宗謀殺(2)

  “小宛,你去哪裡?”張之也在身後喊。

  而小宛的身形已經遠了:“老地方!”

  曾經,她約之也在老地方見面,而他失約。只為,那並不是她與之也的老地方,而是阿陶的老地方。

  老地方——地鐵站口的每個台階上,都寫著一句話:小宛愛阿陶。

  她找不到阿陶,她只有用這種方法來告訴他自己的愛。她知道他一定會看到的,可是,他為什麼不來找自己呢?

  一個人,可以同時愛上幾個人?又怎樣才知道,自己最愛的或者最適合的是哪一個?

  有時候,當我們嘴裡說著我愛你的時候,心底里藏著的,卻是另外一個名字。

  那不是自欺欺人,而只是情竇未開。

  也許一生就這樣錯過了。

  但是只要有機會表白,有機會遇到,即使沒有結局,一生中能夠真正清醒地愛一次,無悔地愛過一個值得的人,就已經是幸運了。

  小宛決定再也不要錯過真愛,再也不要等待命運。這一次,她要主動地迎上去,迎面抓住自己的真愛。

  一夜又一夜,小宛苦苦地守在地鐵站口等阿陶。

  守株待兔,一個古老的童話,生命中不可重複的偶遇。

  農夫所以會守株待兔,是不是因為他愛上了那隻兔子?小宛想,農夫不是傻,只是執著。生命需要希望,有所等待總比無所等待來得充實。

  如果沒有對阿陶的等待與渴望,小宛不知道還有什麼定力來把持自己,拒絕張之也的第二次追求。

  曾經,她問之也:“如果你愛上一個人,很深地愛上,但是明知道這愛會帶給你痛苦,你會怎麼辦?

  張之也答:“我不會愛上那樣的人。我不會為一個不愛我的人痛苦。”

  記得當時,她回答:“我也是這樣。”

  但是現在她知道她錯了,一生中能夠遇到一個真正值得愛的人,已經是一種幸運。無論阿陶是不是喜歡自己,她已經決定愛他,永不後悔。

  然而阿陶,阿陶在哪裡呢?

  阿陶就像半年前一樣,又一次忽然間就從她生命中消失了。每次電話鈴響,她都希望是他;每次說有人找,她都在人群中尋找阿陶的笑臉。然而總是落空。

  來找她的人,一個又一個,都不是阿陶。

  而薇薇恩卻再一次不期而至。

  那天,是個雨天。小宛正在服裝間熨衣裳,門外雷聲一陣追著一陣,薇薇恩來了。

  那麼大的雨,那麼響的雷,都絲毫無損她靚麗濃艷的化妝,除了高跟鞋上的些微泥點之外,薇薇恩渾身上下乾爽整潔,一絲不苟。

  她左右打量著小宛的工作室,誇張地笑:“原來戲服是這樣的,我小的時候,也對京劇挺感光趣。我爸喜歡看,整天帶我到處追著演出團跑,我爸和之也的爸,是一對老戲迷,湊在一起,沒三句話就唱起來,什麼《紅燈記》,《智取威虎山》,我和之也小時候,也成天對戲詞兒玩呢。”說著偷眼看小宛,見她淡如春風地只是忙著手中的活兒,便上前撫摸一下衣裳的繡花,嘖嘖稱讚,“這些繡花可真精緻,做這樣一件衣裳挺費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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