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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樣子也的確像一隻吸血鬼。穿一件黑色真絲連身裙子稀稀落落地灑著幾朵手繡的草本小花紅的藍的紫的黃的在黑地的襯托下格外幽艷又像禮服又像睡衣有種華麗的慵懶和頹廢的。裸著肩臂搭著條鏤空真絲暗花披肩有流蘇隨著她的舉手投足而輕輕浮蕩仿佛搔首弄姿。

  這樣的錦衣夜行卻沒有化妝看上去越發像一個剛做完生意的夜鶯又或是萬聖節的夜裡滿街遊蕩著找替身的鬼。唇青面白眼神。

  而吧檯上方的懸掛電視屏上則流轉著從前的她明眸皓齒艷若春花。

  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那時她還是一個人。一個愛著的人。

  現在卻不知道。也許只是蟲子寄養的軀殼。

  阿青正在後台對帳聽說梅綺來了趕忙迎出來看見梅綺出格的打扮和瘋狂慘痛的眼神吃了一驚拉住她問:梅綺你怎麼來了?出了什麼事?

  梅綺恍若未聞仍然拍著吧檯叫著:再來一杯快點。因為要求不被滿足十分焦躁不耐被人打擾更加惱怒待到定睛看清楚是衛青又表現出誇張的欣喜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哭起來:他們是兄妹。

  誰?什麼?衛青莫名其妙用力將她從吧凳上抱下來擁在懷裡你喝得太多了。

  他們是親兄妹。梅綺沒頭沒腦地說自己也知道突兀只得解釋清楚些自橫和洛紅塵是兄妹。

  然而這解釋等於沒解釋阿青更加茫然了:梅綺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是不是不舒服?我這就交待一聲送你回家好不好?

  原來他當她是醉囈。梅綺用力抓住阿青的手:我沒有喝酒我很清醒阿清你聽清楚我的話:周自橫和洛紅塵他們兩個的父親是同一個人他們是親兄妹!是同父異母!

  你怎麼知道的?衛青有一點信了。

  梅綺仰起頭瘋狂地大笑:我怎麼知道?我親眼所見。我領周自橫去了瘋人院去見洛紅塵的父親可是可是那竟然也是自橫的父親親生父親他和洛紅塵是兄妹!

  你去了瘋人院?你到底還是去找自橫了?衛青覺得徹骨冰涼連眼神也冷起來。你答應過我不去找他的你撒謊?

  我自己也不想去的可我忍不住我不知道怎麼就給周自橫打了那個電話我是中邪了阿青你相信我不是我想這麼做我身不由己她哭著倒在衛青的懷裡渴望這世間最後的一片淨土。

  然而衛青推開她:梅綺你回家吧我現在不想說話。

  梅綺一愣忍不住後退好像要把阿青看得清楚一點。她明白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想同她說話。或者說他不想再見到她。

  她默默地喝光面前的酒轉身走開像來的時候那樣搖搖擺擺地走出去背影無比孤獨。

  衛青盯著梅綺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她消失在門後。

  然後他抬起頭看頭頂的懸掛電視看電視裡的梅綺。

  那個梅綺穿著真絲套裝戴香奈爾項鍊拿著LV的櫻桃包戒指和腕錶上都閃閃發亮是鑽石。

  她本人也像一顆打磨精細的鑽石寶光熠熠。

  梅綺那樣的女人是衛青這樣的男人的理想。他一直都希望有個真正的白領做女朋友。

  衛青的父親是一個火車司機母親是列車員。最正常不過的組合。

  小的時候他常常坐著父親的火車到處走。火車去哪裡他也去哪裡。火車軌道那麼長於是他以為自己可以走遍全世界。

  但是他很快發現其實父親每次走的都是相同的路線在相同時間出發於相同地點做相同的停留最終到達相同的目的地。

  他覺得失望仿佛受了生活的騙。然而仍不捨得下車。火車再出發時他仍然跟著走。

  即使是同一列火車吧載的也都是不同的人。也許他已經很應該慶幸——父親不是一個貨運司機。他喜歡在列車上觀察不同的人。他最羨慕的就是可以到處走的人。

  後來大一些他開始愛上旅遊靠著父親的福利與關係他乘火車去哪裡都不必買票而永遠有臥鋪可睡。

  他終於去了許多地方喝遍各地的酒吧覺得也不過如此。

  再後來他停下來開了一間酒吧。做成一節車廂的樣子永不出發的火車。只讓酒精帶著靈魂到處走。

  酒可以把你送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酒也替他帶來了梅綺。

  他曾張開懷抱無比欣喜地迎接她的到來曾為可以擁有她而心感雀躍他知道可以與她相擁完全是一個偶然概率之微無啻於體彩中獎。

  他們本來應該是兩個世界的人。白領通常都會選擇那些地位比她們高可以幫助她們往上走的人比如周自橫;而酒吧小老闆應該與吧女同居彼此相擁著醉生夢死。

  他擁有了一個真正的白領女朋友然而覺得也不過如此。

  再一次被生活嘲弄了。

  酒吧的客人散盡。已經打烊衛青又獨自坐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往梅園走一趟。最後一趟。

  不出所料梅綺果然又在喝酒醉醺醺地從酒杯上方看著他:你回來了。

  我來是覺得應該有所交待。還有把你的東西還給你。衛青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小小繡花鞋放在茶几上這是我從你家裡拿走的現在拿來還給你。

  他把她的東西全部還給她連私自竊走的紀念品也還給她不想留下任何念想。

  他們之間完了他和她完了一點恩情也不留下。

  梅綺流著淚卻在笑著:可是那不是我的東西是洛紅塵的。

  什麼?

  那是洛紅塵的手藝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從她手裡買下來的。周自橫沒有跟你說過嗎?洛紅塵原來是個繡花女在夫子廟賣繡花鞋的。那一天我好死不死和自橫去逛夫子廟買了三隻繡花鞋三隻每一隻都不成雙

  梅綺嗆咳起來舊事煙塵擁到眼前來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般遙遠。

  而衛青也是感慨金刀剪紫絨與郎作鞋履。願化雙仙鳧飛來入閨里。多美的詞句多美的繡件他第一次看見了便情不自偷偷解下來據為己有隻因為那是梅綺的東西是愛情的見證。原來竟是洛紅塵的。

  一切都是誤會愛情只是假象。

  他沉著聲音說:洛紅塵既然是周自橫的親妹妹他們倆便不可能再在一起了那不是正如你所願?你可以回到自橫的身邊了。

  晚了太晚了。梅綺仍然似哭似笑我已經和你在一起了你殺死了我的蟲我再不能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再也不能了。

  蟲?衛青有點想起來我以前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條蟲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是潘大仙給我的蠱蟲。愛情蠱。用我的血餵養的愛情蠱。把它種到哪個男人身上那個男人就和我成為一體。我本來是為周自橫養的可是卻被你破壞了

  蠱?衛青想起梅綺有一次曾同他說起漢武帝時的巫蠱之禍她說:那不是邪惡是神奇。難道真有巫蠱這回事?而巫蠱竟存留至今且就發生在身邊?

  是潘大仙送給我的

  梅綺斷斷續續講起了求助巫蠱的整個過程。那無名的小鎮不辨男女的巫師那巨型罈子罈子里互相吞噬身體的毒蟲

  她養了一隻愛情蠱。蠱不見了也許已經化入她的生命如影隨形永世相依直至死亡。

  她用生命來侍奉愛情。

  愛情卻是一場巨大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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