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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臂鬆開的同時,女童懸浮在了空氣里,靜靜看著劍士,點了點頭:"是死了。早就被六長老殺了——雖然不能殺你,要誅滅劍聖一門也很麻煩,但必須要對天下有個交代,所以元老院決定殺你滿門、以敬效尤。"

  "可是、可是那一首《墟》……?"懷仞茫然脫口,依然堅持,"那首墟,只有碧靈會。"

  "那只是一個幻音。"孩子漆黑的眼睛裡沒有表情,靜靜解釋,聲音卻是冷定得近乎無情,"你要知道,六長老在術法上雖未得我真傳,但使用'鏡'造出一個只有你聽得到的幻音,還是能做到的。"

  那樣冷定的一句句分析,逐步將面前劍士堅定的信心一步步粉碎。

  "神啊……"感覺心裡驀然有什麼坍塌下來,下意識脫口低呼了一句,懷仞忽然捂住臉無力地跪倒在白色的地上。

  五十年枯井無波的苦行生活後,猛然有利刃刺入心中,那樣劇烈的刺痛感遙遠而強烈,在他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已有熱淚從眼中長劃而下。

  "懷仞。"孩子的聲音傳來,近在耳側。懸浮在身側的神看著五十年來從未見過的表情出現在這個人臉上,輕輕嘆了口氣,伸出了左手:"懷仞。"

  蒼白的小手上沾染了熱淚,創世神的眼睛卻是悲憫的。

  "神,您、您早知到了,是不是?"輕觸臉頰的手有著奇異的安定力量,讓劍士終於可以開口,語聲卻依然哽咽,"您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時候未到,告訴你徒添煩惱而已。"神的眼睛漆黑得看不到底,孩子般的臉上卻有莊嚴的神色,"在這個九重門內的離天宮裡,你什麼也不能做。你只是一個人質。"

  懷仞沉默了許久,在玄鋒都忍不住要開口的時候,劍士驀然握緊了手中的光之劍,吐出了一句話:"我要出去。"

  那四個字,讓黑衣少年精神一振,脫口歡呼。

  "懷仞。"神漆黑的眼睛看著他,卻沒有讚許或者反對的絲毫表示。

  "我要回到幽國去。"懷仞握劍站起,鐵甲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懷仞空負一身劍術幻術,而家人死了,族人和同門都在戰火中——我總要做點什麼。"

  頓了頓,看著創世神全黑的眸子,劍士靜靜請求:"請神允許。"

  "如果……"孩童的臉上陡然有一絲奇異的笑,"我說不許呢?"

  "那請神將賜予懷仞的所有全拿回去。"毫不遲疑地,懷仞回答,倒持著光之劍舉過頭頂,"包括五十年來教授的一切——以及這一條命。"

  "前輩!你瘋了?"玄鋒陡然驚呼起來,長身撲過去想奪回那把劍,"最多和她拼了!管他神不神,怎可任由屠戮!"

  同門身形剛一動,懷仞眉頭一皺、卻是頭也不回地一彈指,吐出一句低語,玄鋒面前忽然便憑空凝結了一道透明的冰牆。那樣的術法讓玄鋒目瞪口呆,他從未想過出自劍聖門下的懷仞前輩居然還會如此精妙的術法!

  "神。"一個咒術將同門阻攔,懷仞一動不動地跪在神座前,將劍舉過頭頂,"請饒恕我同門的年輕妄為。"

  "……"純白一片的庭院內,虛浮在空中的女童低頭看著他,久久不說話。然而懷仞知道,哪怕他心中剎那間閃過的念頭,都逃不過神的眼睛。

  沉默中,空氣似乎都凝結了,創世神的嘴角忽然動了一下,純黑色的眼睛裡有光亮閃動,"不自由毋寧死?人也是這樣的啊……"

  右手忽然再度從袖中伸了出來,按在懷仞肩甲上。

  儘管知道神之手沒有殺戮的力量,那個剎那劍士還是不由自主全身一震,然而耳邊聽到輕輕"嚓"的一聲響,鎧甲忽然間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只是一瞬,神之手居然將他身上那件密銀鎧甲強化、變成了能抵擋術法和刀劍攻擊的金甲!

  "神?!"劍士震驚地脫口,抬頭看創世神。

  然而手中驀然一輕,神之右手拿起了他的長劍。小小的手撫過之處、伴隨著低低的吟唱,那把光之劍上閃電狀的痕跡陡然發出了刺眼的光,整把劍憑空消失!——只是一個眨眼,長劍又重新出現在神之右手中。

  然而那把劍已經不是原先的劍聖之劍,而成了一把介於無色之間的靈劍!

  "這才算是真正的'光之劍'。"神低頭看著自己幻化出的長劍,微微一笑,將劍放入懷仞手中,右手一點,那道白玉大門轟然洞開,"走吧。"

  "……"懷仞說不出話,不知為何忽然不敢直視那漆黑的雙瞳,"感謝神。"

  金色的鎧甲輕如無物,他輕靈地站起,卻覺得腳步有千斤重。念動解錮的咒術,那面冰牆陡然融解,玄鋒踉蹌著衝出,他過去拉住那個同門、靜默地轉身。黑衣少年尤自恨恨地盯了一眼女童,不甘心地跟著懷仞走向門外,忽然低語:"前輩……我們一起殺了神吧!"

  懷仞猛然抬眼,冷電般的眼光如刀鋒過體,讓玄鋒登時住口。

  "走。"懷仞拉著同門,向著洞開的白玉大門走去——那是離天宮的第九重門,五十年前血戰力竭的時候,自己便是倒在這道門下。之後的幾十年,從未踏出過這道門一步。

  "那只是冰國的神!"在冷然拉著玄鋒往外走的時候,少年刺客恨恨說了一句。

  懷仞的臉色複雜地變幻,金色的眼睛有閃電的光芒掠過,卻是毫不遲疑地拉著不服氣的同門一直向門外走去,在腳步快要邁出大門的剎那、低聲道:"但,也是我的神。"——

  說那句話的時候,他知道神會聽見。

  "……!"玄鋒猛然一驚,就在剎那懷仞已經拖著他走過了那道門。

  "你不會懂。"鬆手將同門放開,劍士低語,那個瞬間玄鋒看見依稀有亮光閃爍在金色的眸子裡——怎麼會懂呢?這個十幾歲的熱血少年,為了信仰而不顧一切的孩子,怎麼會知道這五十年來他遭受過的一切?就像一把開刃後所向無敵的劍,沒有經過催折、回爐重鑄,不曾經歷過焚燒的酷烈、拆骨斷筋的痛楚,如何能脫胎換骨地成為繞指柔——

  那時候,神為什麼要將自己從六長老手中救回?——

  而如今,神為什麼要賜予自己力量、卻放自己回歸於雲荒?——

  而創世神……那個有著幻化萬物力量的神之右手,為何始終站在冰國一方?難道真的是被長久地供奉在奢華的離天宮內,高高在上的神早已捨棄了其餘六國遺民?——

  神賜予他生命、力量、自由;拯救他、造就他,到頭來,卻要和他為敵?難道將來某一日、當他和族人一起殺入冰國的帝都伽藍城,就要不得不和神決戰?交在他手上的那把劍,到最後還是要揮向造就它的人?

  "神!"終於忍不住,劍士在門外停住,轉身單膝跪倒,"為什麼要留在離天宮?這個雲荒如今怎樣,您不會不知道吧?冰國人如今比破壞神還苛酷!那是您當初創造雲荒時所希望看到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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