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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死去的眼睛是不會閉合的……除非它們看到了最終的報應。否則——”蘇摩淡淡說著,眉目肅然,忽然間抬手指天,“即使化身為魔物、也不會放棄復仇!”

  白瓔抬起頭,漆黑的羽翼就在剎那間在她頭頂展開。

  那麼多剛剛死去的孤魂厲鬼,在糾結後居然形成了新的魔物,那些仇恨、絕望、憤怒和悲傷無法散去,在黑夜裡化成了邪靈——就在她的頭頂上,一隻新的鳥靈誕生了。

  那隻剛從死亡里誕生的鳥靈有著初生嬰兒的臉,光潔圓潤,眼光尚自懵懂。然而就在這個嬰兒的背後,巨大的黑色羽翼覆蓋了天空。

  “要殺就趁現在。”傀儡師忽地冷笑起來,“不然這魔物就會逃入世間食人了!”

  白瓔的手指握緊了光劍,錚然拔出——然而,那個剛誕生的魔物仿佛還沒有學會捕食和躲避,居然只是如同嬰兒般無知無畏地看著手持光劍的劍聖女弟子,嘻嘻地笑著,展開翅膀飛來飛去,盤旋了一會兒,振翅準備遠去。

  白瓔的手有些顫抖,咬著牙。然而就在那個剎那、蘇摩毫不猶豫地抬起手,食指彈出、一道細細的白光呼嘯如同響箭般,刺穿了那個嬰兒的腦部,然後用力一絞、將整個嬰兒身體四分五裂地扯開來,切成片片破碎。

  黑色的羽毛如同黑雪般簌簌落下,伴隨著魔物瀕死的慘叫,黑血雨一般灑落,穿過白瓔虛無的身體,落到流滿了血的廢墟上。

  “空負絕技,居然連只魔物都殺不了。”傀儡師收回滴著血的引線,冷冷嘲諷,“為什麼放走方才的那隻鳥靈?”

  白瓔忽地笑了笑,仿佛對那樣的語氣並不介意,淡淡道:“那是我認識的……”

  蘇摩愣了一下,茫然的眼睛裡忽然閃過大笑的意味,失聲冷笑:“啊?除了鮫人,你還認識鳥靈!厲害啊,太子妃,你為什麼總是和這些魔物扯上關係呢?”

  那樣刻毒的語氣,讓坐在傀儡師肩上的小偶人都不自禁地裂開了嘴,冷笑,看著白衣女子的臉色終於微微一變,凝定下來,不做聲地看著面前多年前的戀人。百年過去,那個鮫人少年已經長大為眼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子,然而,那樣陰鬱桀驁的眼神卻是未曾有絲毫的改變,說話間帶著刺人的惡毒和尖刻。

  那是她命中的魔星。

  “百年來你脾氣似乎越來越不好了呢,不知道那個女子怎麼受得了。”將方才拔出的光劍收入袖中,白瓔轉過頭看著他,忽然微微笑了笑,“不過,多謝你白日裡救了那笙。”

  蘇摩嘴角驀然抽動了一下,似乎有說不出的悔意從眉間一掠而過,無語。

  他肩上的偶人咔噠地轉過了頭,仿佛有點看笑話似地看著自己的主人,小小的臉上帶著說不出的詭異神色,彎起了嘴角,無聲地笑。

  “百年前我欠你一條命。”沉默許久,傀儡師才開口,轉身牽著小小的偶人離去,“如今還你這個人情。”

  偶人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傀儡師肩膀上跳下地來,被透明的引線牽扯著、咔噠咔噠地蹦跳在橫七豎八的一地屍體中。黑色的夜幕下,死亡的氣息瀰漫著,蘇摩走在廢墟里,帶著腥味的夜風吹起他深藍色的長髮,說不出的邪異而孤獨。

  “如果你還講‘人情’的話,來定一個盟約如何?”仿佛是思慮了很久,在看著鮫人少主走入夜色之前,白瓔終於開口,提議,“為了你們鮫人族、也為了我們空桑人,希望你能考慮一下結盟的事——目下我們雙方都無法單獨和滄流帝國對抗。”

  蘇摩的腳步停在一道半塌的斷牆邊,沒有回頭,然而偶人仰起臉,看到了傀儡師空茫眼睛裡閃過的奇異微笑。沉默片刻,鮫人的少主終於還是低聲笑了起來:“啊,原來是來做說客的麼?這種大事、真嵐皇太子不出面,卻要你來說,真是讓人覺得有點奇怪——他以為他算的精,可惜,有些事可能不在他預料內。”

  “真嵐會向你提——如今我是自己想說的,不關他的事。”白瓔眼色也冷了下來,掩住了不快,繼續淡淡道,“我們只要奪回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權力,你們也有你們千年來的夙願——我們如今共同的敵人是冰族滄流帝國,相互之間不應該再敵對。若十萬空桑人有重見天日之時,空桑復國後、鮫人便可以重歸碧落海。”

  蘇摩聽著太子妃的勸導,眸中神色微微一變,然而聽到最後的話,忍不住冷笑起來:“千年夙願?我們這個夙願、還不就是開始於千年前你們空桑人滅亡海國的時候!幫你們復國?復國了的話,鳥盡弓藏,誰還保證你們能守約讓我們回歸碧落海?——百年前冰族就是那樣對我們許諾,於是我們盡了全力幫他們,可最後滄流帝國建國後又是怎麼對待鮫人一族的?用更暴烈殘酷的奴役和鎮壓!”

  傀儡師霍然回頭,第一次、他空茫的眼睛裡凝聚了常人才有的光彩,冷銳如針。

  那已經不再是百年前白塔頂上少年男女之間的爭論,而已經關乎兩個國家和民族的興亡——所有“人情”都不能再講……何況,如今又哪裡還有人情可言。

  “蘇摩,你要相信真嵐,他不是那樣的人。”白瓔踏近了一步,抗聲分辯,“他一直都對於鮫人的遭遇抱有同情,想努力讓星尊帝締造的悲劇在他手裡終止!我知道他的想法——你要相信他。”

  “同情?”蘇摩猛然冷笑,“誰要那種東西!——好吧,就算是,百年前他就有能力做到了,那時候那個皇太子在幹嗎?要等到淪落入無色城、才來示好求援、表示他的‘同情’?”

  “那時候真嵐有心無力而已。”空桑皇太子妃不懈地為了丈夫辯護,說起百年前的政局,“青王把持了朝政,而諸王又鉤心斗角,政令難行,弊端重重。他一個剛從北方歸來的庶民皇子、能做什麼?”

  “呵,舌燦蓮花啊……”聽到那樣的話,傀儡師猛然再度冷笑,微微搖頭看著她,眼裡有不知道是譏諷還是不屑的光,“郡主小姐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能言善辯?不是被人駁一句就會紅了臉囁嚅不敢答話的麼?”

  白瓔正在極力分辯,然而聽得那樣的話、陡然心口一窒,說不出話來。

  也許是因為生母早早扔下她不管、而繼母又嚴苛,百年前的那個貴族女孩是那樣的拘謹而靦腆。後來十五歲孤獨地住到了高高的白塔頂上,更是步步小心時時在意,生怕一個舉止不當便會被訓禮女官呵斥。雖然身份尊貴,卻是膽小拘謹的,對任何人都細聲細氣。連那個演傀儡戲的鮫童奴隸、在沒有侍女在側的時候,都可以對她說以下犯上的話。

  然而,或許因為只有這個鮫人少年對她說的話還比訓禮女官有趣些,貴族女孩雖然每次都被氣哭,卻依然喜歡時不時私下找他玩和聊天——卻不知道那個有著空茫眼睛的鮫童、在聽著她聲音的時候,是用什麼樣陰鬱危險的心態來回答她,不放過任何刺人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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