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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版塊時長五分鐘,到四分五十秒的時候,配音說:“好的,既然大家評價那麼高,我們來看看女孩究竟長得怎樣!!!”

  一個鏡頭搖過去,女主角跟大家打了一個招呼,還沒有看清她的臉,配音就出來說:“謝謝大家,明天再見。”

  直播室空氣凝固了,主持人也凝固了,大家都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應該說什麼,觀眾們應該在家裡砸電視機吧。小曦哥咬牙切齒地幾次想說話,最後默默地低下了頭。

  我想,他應該看出來我盡力了。

  第二天,收視率出來,那個五分鐘版塊本地收視率破了五,創了一個小新高。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低調。悄悄地進了辦公室,準備悄悄地離開。

  他看到我,叫住我,說了一句:“節目很爛,想法很好。”

  我一時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既然想法很好,為什麼節目很爛?又或者為什麼節目很爛,想法會好呢?

  現在想起來,那時的做法挺過分的,如果換在今天,可能有更妥當的不傷害當事人的方式。之後,我明白了小曦哥那句話,拋開選題本身的質量,節目其實可以用各種不同的思路做,只要你有你的邏輯,大家就能看得下去。

  印象中,我在小曦哥身邊好像一直扮演著“討債鬼”的角色。

  又有一次,選美大賽進入了二十強的總決選,二十位女孩的照片掛在巨大的戶外GG牌上。我為了測驗哪一位女孩有奪冠的可能性,於是在GG牌底下隨機採訪路過的行人。

  也許是當時缺乏經驗,每當行人表揚過某個編號的佳麗之後,年輕氣盛的我就會把自己當成評委,吐槽該佳麗。比如:“你不知道吧,她笑起來,牙齒很不整齊”、“半身照確實還行,人只有一米五”、“她有男朋友了,而且談了很多年了”。

  要命的是,我又趕在了直播時送播出帶,小曦哥沒時間審核,直接將節目播出了。

  可想而知,每一秒都是在扇做選美活動同事的耳光,每一句點評都是在拆台里的架子。節目剛播完,台領導就衝下來發飆。作為一個能為下屬扛事的領導,他只能硬著頭皮跟領導說:“我們是覺得,說一些大家聽不見的聲音,不要老說誰好看誰好看,用這樣的方式,有可能觀眾更想看呢,比如故意說一個姑娘一米五,大家可能就想看她決賽的時候是不是真的一米五。”

  小曦哥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被我冷不丁絆個跟頭,又因為我在背後被人捅一刀。眼看著,當年那個校草漸漸地一歲一枯很難榮。

  再後來,我的身體出了些小問題,將近半個後腦勺的頭髮都掉光了,於是選擇了辭職。等到身體好起來,又不好意思再回到小曦哥身邊,就去了以前同時段的兄弟節目。小曦哥覺得我是個“叛徒”,從那以後,我們兩三年沒有聯繫。

  二

  再和小曦哥走近是我來了北京之後。

  那時公司要製作的節目很多,希望能從各個電視台多挖一些人才,我自然就想到了小曦哥。當時小曦哥在湖南正風生水起,帶著團隊風風火火地製作新選秀節目。我在電話里跟他聊了聊北京的情況,他簡單思考了一下,便答應過來看看。

  後來我問:“你是什麼時候決定要來北京的?”

  他說:“你傻啊,我說我要過來看看的時候,就基本做決定了。”

  也是。如果一個人對一件事一點兒都不抱希望,應該是直接拒絕,根本無須考慮。

  我倆在光線共事了大概有三年。

  我們都是沒什麼朋友的人,固定的生活便是工作、家裡,工作、家裡。小曦哥稍微比我好一些,他的生活是工作、運動、家裡,工作、運動、家裡。

  有時加班到很晚,他會過來聊幾句,但也許因為我是他一手帶起來的電視新人,我們聊天也不會太深入,彼此內心總是隱約有些隔閡。

  大概是我心裡認為他是我的老師,不敢和他成為朋友。而他也覺得我還是小孩,不知道如何走進一個小孩的世界吧。

  另一方面,我們又是公司不同節目的製片人。公司內部各個節目常常會相互比較,這樣一來,我和他的關係就更微妙了。同樣的嘉賓,我們兩個節目都要請,如果都來或都不來,還好。最怕對方選擇性地上節目,讓我倆總會有些尷尬。

  不知不覺中,我和他的師徒關係越來越淡,朋友關係也是,更多的反而是同事之間的競爭關係了。

  很長一段時間,遠遠看著小曦哥和他的團隊,我都繞道躲開。每次遇見,小曦哥都會用一種半開玩笑的口吻說:“你們的訪談又要請什麼么蛾子博收視率了?”然後他團隊的小孩們就會哈哈哈地一起笑起來。一方面他是我師傅,也是我兄長,我只能笑著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另一方面,我不想讓別人用這樣的方式去看我的節目,所以乾脆躲開。

  那種感覺很怪。並不是不喜歡這個人,而是和這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有壓力。

  從湖南來北京的時候,小曦哥有一個談婚論嫁的女朋友,勸了她很久,終於兩個人一起來到了北京。但有一天我得知小曦哥和女友分手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他,潛意識裡我總覺得是因為自己,小曦哥的感情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那天晚上十一點多,他還在辦公室,我走過去,說了句:“你和她分手了嗎?”小曦哥抬起頭,眼睛裡都是血絲,沉默了一會兒,對我說: “你就是個災星,我一定會被你害死。當初直播節目,幾次差點兒出播出事故,現在聽你的來了北京,老婆沒了,我‘家破人亡’,你要對我負責。”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一起哈哈哈,互相拍著肩膀,大笑起來。

  這兩個在北京沒什麼朋友,卻希望能獨自闖出一方天地的人,因為一件落魄的事,突然拉近了距離。

  後來的後來,就如前文寫的一樣,他和張老頭回福建創業,我們鮮有聯繫。微信流行之後,我們有了彼此的號碼。很少聊天,不是因為沒話說,而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偶爾會給我點讚,都是我發運動或跑完步的內容。他說:“小子,不錯哦,下次一起約著跑馬拉松。”

  直到六年後,我因為出差來到了廈門,和張老頭見面,才知道後來為什麼他們創業到一半解散了,也知道小曦哥為什麼去了上海。

  三

  大概三年前的一天,張老頭工作的時候突然倒在地上,一群人把他送到醫院,檢查之後才發現張老頭的腦血管里長了一個瘤。醫生看了之後說只能再活三個月。小曦哥每天陪著張老頭,創業的公司也無心再管。張老頭說:“如果人的命真是如此的話,那就信命。”以我對他的了解,我覺得他一定會用福建普通話補充一句說:“我人仄麼好,怎麼可棱得仄總病。”

  張老頭不允許小曦哥跟我們透露他的病情。一方面幫不到忙,另一方面擔心打擾彼此的生活。

  後來複查的結果出來,瘤是良性的。醫生從鼻腔進入進行手術,很成功。所以我才能在六年之後再見到張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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