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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備區上上下下自然也都知道即將撤銷的消息。昔日寧靜的軍營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各種傳說和消息像烏雲一樣籠罩了軍營。

  母親發現自己的家裡冷清了許多,以前在那些寧靜的日子裡,客人總是盈門的。這些天來家裡的客人選擇的時機大都是父親不在的時間,因為在這種時候,客人們是自由的。這是客人們在實踐中總結出的經驗。

  在守備區父親是司令,是這方水土的衣食父母,下級有些困難都希望能找到父親傾訴一番。辦公室的父親很忙,歷來也是公事公辦的樣子,因此有困難的下級總願意找到家裡來向父親傾訴。為了表示親近和誠意,客人們總要帶些東西,例如老家的一些土特產,或者兩瓶酒兩條煙什麼的,這些東西當然隨客人的困難大小、職務高低而定。父親從不拒絕這些客人上門,也很有耐心地傾聽下級們訴苦,但想把帶來的東西留在家裡是萬萬不能的。

  客人走的時候,會故意地把帶來的東西像遺忘了似的放在某個角落裡,父親總是說:××同志,請你把東西帶走!

  ××同志就一臉尷尬,努力笑著,說一些不成敬意的話。父親不聽,仍說:××同志,請把東西帶走!

  父親說這些話時是一臉嚴肅的,也是毫無商量餘地的,××同志便只好沮喪地把這些東西帶走了。父親不收這些人的禮品,但該辦的事還是要為下級辦的,結果弄得下級就很感動。在父親不在家時,又偷偷把東西帶過來了,和母親寒暄一陣便把東西留下走了。這時,母親也會像父親似的說:××同志,請把東西帶走!母親說了這話,神情和語氣全沒了父親的威嚴和決絕。××同志便真誠地笑一笑,說了熱忱又感激的話,然後就走了。母親覺得沒有理由不收下這些東西了,就收下了。母親收下這些東西後,從不向父親言說,而是把這些東西先放起來,放在父親看不到的地方。家裡柴米油鹽的這些事父親從來不過問的。父親要喝酒也要抽菸,這些東西都是母親張羅!過一段時間,父親菸酒斷頓時,母親便把客人的東西拿出來,父親也不問是從哪裡來的,就抽就喝。

  時間長了,客人們便都在父親不在家時來拜訪母親。有事的客人自然都不是空手的,他們向母親傾訴自己的難處和不公,希望得到父親正義的指示。來人說得很動真情,聲聲血、句句淚的,母親聽得也很投入,不時也陪來人嘆氣或流淚。來人傾訴完了,便告辭了,母親仍會說:×同志,請把東西拿走吧!母親自然說得並不果決,甚至語調里充滿了柔情,來人的東西自然也是不會拿走的。

  母親收了來人的東西,心裡自然對來人的困難充滿了同情,在晚上和父親躺在床上時,總是要向父親傳達一番的。母親在傳達父親下級困難時,總要增加一些發揮和創造,發揮創造的程度要依據來人禮物的輕重而定。禮物重些的,發揮的餘地自然要大一些,而且要反覆強調,直到引起父親的重視答應母親在這件事情上過問一下,母親才住口。於是安然地和父親一起走進夢鄉。

  漸漸,在守備區幹部、戰士的眼裡,母親變得和父親同等重要起來,私下裡在守備區幹部戰士中流傳起來一句民諺:有困難找老邱。老邱就是母親。母親的威望在守備區直線上升,母親走在守備區營院裡,認識不認識的人,都要向母親恭敬地問候,她迎接一個又一個虔誠的軍禮。母親只是父親的家屬,享受如此的待遇這是守備區非軍人中獨一無二的。於是,母親有十二分的理由在營區里昂首走路,面帶自信的微笑,這種心態使母親愈發地顯得年輕而慈祥。

  父親對母親私收下級禮品的事是有些察覺的,證據也是有的。於是父親就在床上批評母親道:老邱你不要這樣,這樣下去是要犯錯誤的。父親也一直稱母親為老邱,雖然他比母親要大上幾歲。

  父親這麼批評母親,母親總是口服心不服地說:下次注意就是了。父親不再說什麼,停了停母親又說:現在社會就是這個樣子,誰不送禮?又誰不收禮?禮又不是你收的,俺一個家庭婦女又有啥錯誤可犯!

  父親心平氣和地說:別人是別人,咱們是咱們。

  母親說:不送禮你就不給下級辦事了?

  父親想想也是,下級有困難,只要合情合理的,他總是幫忙解決。當然這種合情合理每次都少不了母親發揮創造的成分。但父親還是說:辦事歸辦事,收禮歸收禮,這是兩回事。

  母親說:知道了,俺不會犯錯誤的!

  母親雖這麼說,禮照舊收,錯誤照舊犯。

  父親對待這件事,也採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母親便覺得自己的做法已經合法化了,因此,母親如魚得水。

  ·3·

  父母大人

  在守備區即將被撤銷,人心惶惶之際,父親門前一下子變得門前冷落車馬稀了。母親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和不安。

  她多麼希望有人再一次敲響家門呀!

  父親在絕望的時候就想到了他的親家,原軍區參謀長。正如當年父母預料的那樣,他們的親家早已是軍區的副司令了。這證明了,父母同樣具有遠見卓識,他們在關鍵時刻想起了自己的親家。其實他們早就想到了,只是父親都在有意迴避著親家,因為權正在和靜鬧著分居。早在這幾年前,權和靜就雙雙離開了部隊,他們一離開部隊,原本貌似平靜的小家便爆發了種種矛盾。權和靜的矛盾引起了父母的高度重視,他們幾次召見權,仔細詢問矛盾的過程。權是什麼也不說,在沉默中聽著父母用高高低低的聲音批評自己。父母在婚姻問題上都沒有什麼理論可以依據,有的是做父母的那份責任和威嚴。很快父母的批評就顯得蒼白無力了,最後終於偃旗息鼓。權從始至終不說一句話,待父母平息下來,他摁滅手中一直燃著的煙說:那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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