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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容希一怔,眼神銳利起來。
風停,沙落,一個沙漠人的城鎮出現。不是沙漠遺民的那種已經有了中原特色的村落,而是徹頭徹尾的沙漠建築,如同那座五臟神廟,全是四四方方的屋子,如同一個個石塊插在沙漠中。如此,那個拱形屋頂的石屋就鶴立雞群起來,尤其是上面鮮紅的圖案,更是猶如夜中螢火,非常鮮明。
姚容希抬腳走向了那個城鎮,城鎮內很安靜,房子多,但多是空房,而且人人面黃肌瘦,無精打采地坐在房門口,發現了姚容希,卻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老書生忍不住叨念:“這是沙漠,這是沙漠啊”
這該是多少年前的漠北
姚容希充耳不聞,走到了那座拱形建築前。這建築和之前見到的那座五臟神廟一模一樣,連壁畫都如出一轍,只是畫面更為粗糙,也更為抽象。但看過了之前的壁畫,姚容希能輕易分辨出兩幅壁畫所表達的內容是一致的。
這座五臟神廟內沒有那種令人厭惡的氣味,並不整潔,有灰塵、有砂礫,但供桌上沒有拜訪任何內臟。
沒人阻攔,姚容希走到神像前。
神廟還有些微差別,神像卻沒有。
姚容希有一種感覺,這就是沙漠遺族村落內的神像。
他彎腰在神像底座摸索,很快就找到了機關,輕輕一按,五臟神的寶衣打開,露出了空曠的胸腹。
裡面有零星的渣子,看不出原本是什麼東西。但想也知道,會擺放在裡面的是內臟。
數量很少,年代久遠。
“那不是行刑。”
有聲音在身後響起,姚容希不緊不慢地轉頭,看到了一個將自己頭臉包裹嚴實的沙漠人。他走進神廟,解開了頭上的紗巾,眼神複雜地望著五臟神像。
“行刑”姚容希問道。
沙漠人平靜地回答道:“是啊,行刑。五臟神是審罪的神,如果是罪人,會被他殺死,如果是無辜者,會與他合為一體,感覺到他的力量。”指了指外頭,“壁畫上已經畫了,不是嗎”
“可他現在不是審罪的神了。”
沙漠人的臉上浮現出傷感之色,“這是我們的錯。”
隨著他話音落下,一個人踉蹌著沖了進來,手上還拖著一個孩子。孩子大哭大叫,卻是敵不過成年人的力量。
那個人眼中只有五臟神,他拽著孩子衝到了五臟神面前,大聲叫嚷,說著姚容希和老書生聽不懂的語言。緊接著,他眼中露出瘋狂之色,抽出腰間的彎刀,在孩子的尖叫聲中,將孩子開膛破肚。
他沒有哈吉的技術,顯然是第一次這麼做。鮮血噴濺了他一身,他舔了舔嘴唇,扔掉刀,將孩子的內臟扯了出來,塞進了五臟神的胸腹內,然後關上了機關,鬆了口氣一般叩頭。
外頭又來了許多人,那些人指指點點,卻並不入內。
那人轉身又說了什麼,然後抱起了孩子的屍體就往外走。
人群散去,神廟內又寂靜了下來。
“他是我們城裡最好的手藝人,這座五臟神像就是他祖父雕刻而成的。這個機關也是他祖父留下的。”沙漠人嘆氣,“他的祖父留了機關,然後在神廟內殺人,將內臟藏在神像內,偽造成五臟神審罪的模樣。而他也這麼做,同樣為了掩藏殺人的罪行,但不是因為仇怨。”
沙漠人看向地上的血跡,“那是他的兒子。我們城鎮缺水、缺食物很久了,這是天災,沒有人能夠抵擋蒼天的力量。五臟神只是審罪的神,除了審罪沒有其他本事。你們中原人有個詞叫易子而食,但我們不行。殺人就是殺人,會被五臟神殺死,即使是為了活命也不行。所以,他就想了這個辦法,殺了兒子,吃兒子的肉,存活了下來。”
很快,又有人進來。
沙漠人悲哀地說道:“他做得並不巧,也遠不及他祖父冷靜,這個方法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五臟神的胸腹內多了無辜者的內臟,聽到的不再是對於罪行的懺悔、否認、哀求,而是祈禱。他們殺了人,祈禱自己能活下去,將死者的內臟供奉給了五臟神,他們也的確活了下去,並且對五臟神更為虔誠。五臟神就變了。”
第四百章 錯亂(五)
五臟神不再是審罪的神,而是受人供奉、祈願的神。不論善惡,只要許願,只要供奉,他就完成對方的心愿。
那些人對身邊的親人下手,死亡的恐懼大於了愧疚,但總歸是有愧疚在的。所以他們自欺欺人,相信是五臟神審罪後要了那些人的命,而不是他們殺了人。他們的記憶改變,五臟神有了改變他們記憶的能力。
這力量,隨著他胸腹內增多的內臟,越來越強大。
越來越多的人進入神廟,他們殺人,神像內的內臟堆積,天災過去,雨水灑落,殺人的變少了,這裡的人重新有了水源和食物,他們開始像過去一樣用牲口的內臟供奉五臟神,那些腐爛的味道掩蓋了神像內部散發出的腐臭。神像內的內臟終有一天會徹底消失,但記憶不會,只會蛻變。醜陋的謀殺真相被掩蓋,轉變成了自我祭獻的供奉。
五臟神已經有了新的力量,但他過去的力量並沒有因此被取代。
那些供奉的人沒有死,反而是神奇地活了下來,並且五臟神顯靈,讓他們如願以償。可在他們死之後,延遲的審判到來,他們被五臟神取走了內臟,成為五臟神的一部分,魂魄不斷輪迴在過去的苦痛中,無法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