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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半夜,顧渺還是強撐著爬了起來,給自己燒了一壺熱水。
廚房裡飄蕩著氤氳水汽,他用往開水裡兌了點涼水,微微抿了口,胃裡的抽疼終於緩解了些。
他灌了幾口,看了看牆上掛著的時鐘。
已經十二點了,想到明天還得早起上課,他急忙躺回床上。
但片刻過後,胃裡強烈的抽疼感又捲土重來。
他緊閉著眼,希望自己儘快睡去,以抵擋自己胃間洶湧的痛感。
窗外呼嘯著寒風,飄忽迷亂的思緒里,顧渺想起早晨那碗溫熱的粥,以及女孩那雙明澈動人的眼。
那是他曾經連想一想都覺得是褻瀆的人,可如今他們卻離得這樣近。
顧渺知道,她一定早已忘記自己,忘記了那個狼狽可憐的結巴少年。
之前的那些溫柔善意,不過是因為她本就是個好心的姑娘。
可她溫暖又熱烈的像是冬天裡的陽光,將他冰冷孤寂的心照亮。
她一定不知道,那對自己意味著什麼。
黑暗仿佛把一切感官放大,有一瞬間,顧渺清晰地聽到自己一聲大過一聲的心跳,兇猛得宛如滔天巨浪。
學校的生活對顧渺來說是陰暗的。
他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飄蕩在校園裡,同學們的嘲笑和老師的無視,像是把利劍,將他本就陰暗的心戳得千瘡百孔。
可自從程楚重新來到他生活的那一刻起,他卻開始期待以往那些避之不及的時光。
他渴望著坐在女孩身後,上課時抬眼就能看到她的背影,呼吸間滿是她身上縹緲淺淡的幽香。
這一夜,顧渺做了個好夢。
*
周一早上不到六點,顧渺就醒了。
起床洗漱完,外頭的天空還是灰濛濛的。
他坐在書桌前,打開檯燈。
暖黃色的光照亮黑暗狹小的房間。
顧渺打開課本,開始小聲地朗讀課文。
他讀的是語文課本上的《逍遙遊》,雖然刻意地放慢了語速,卻還是斷斷續續的。
「北,北冥有魚,其,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
少年聲音低低的,像是絲滑悅耳的大提琴。
臥室里的時鐘滴滴噠噠,伴著他斷續著的朗讀聲。
待到顧渺磕磕絆絆地讀完這一篇幅不長的古文,已經過去二十分鐘。
他抬眼望了望時鐘,滿含期待的眉眼耷拉了下來。
竟然花了這麼長時間。
他將時長記錄在小本子上,收拾好書包,準備去上課。
這是顧渺練習說話的第一天。
以前的他從沒對這方面抱什麼期待。
在內心深處,他總是逃避似的認為,只要不說話就好,這樣別人也就失去了嘲笑他的談資。
但自從昨天在醫院見到女孩,顧渺那顆死寂的心仿佛墜入了一顆種子,他逐漸升起一個念頭——
想流暢的說話,也許更準確的是,他想流暢的和女孩說上一句話。
顧渺知道女孩早已不記得他了。
那麼著是不是意味著,她也忘了自己是個結巴了呢?
他幻想著,在他們下一次說話時,哪怕自己不能流暢地和她說話,也能不像一年前那麼狼狽可憐。
清晨的風帶著清冷,像是漫天噴灑的水霧,不帶力道地拂在顧渺臉上。
可他內心火一般得燃燒著,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幻想著自己和女孩談笑自若的樣子。
就像夢一樣。
*
海市一中早晨第二節 課下課後,是大課間時間,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大多數同學會選擇在這段時間吃早餐。
這會班上沒什麼人,新同桌羅茜茜拉著程楚:「楚楚,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啊?」
羅茜茜對程楚有所耳聞。
印象里,程楚那樣漂亮到張揚的女孩,應該是傲慢冷淡的,昂著高高的下巴,享受著大家的追捧。
可是和她相處了短短兩天,羅茜茜就覺得以前的想法實在是錯的徹底。
程楚實在算是個平易近人的姑娘。
教室里只三三兩兩坐著幾個人,安靜極了。
程楚悄悄往後看了看,見顧渺坐在座位上,正低頭看書。
少年坐得筆直,宛如風中挺拔的小白楊。
她對羅茜茜搖了搖頭,小聲說:「我不去了。」
「好吧。」羅茜茜有些失望:「那我和別人去咯。」
她坐在裡面,出來時需要程楚側過身子。
外頭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程楚趁著機會微微轉了個方向,一雙明亮的桃花眼不自覺地往顧渺身上往。
少年正低垂著頭,手裡握著只中性筆,手指修長,指骨微微發白。
好認真啊。
程楚為難地抿了抿唇。
她想跟顧渺說話,但看他一副專心學習的樣子,又怕打擾他。
思索片刻,她垂眸,懂事地轉回了身。
教室的最後,顧渺桌面上的書一頁也沒翻動,呼吸間全是女孩身上清淺的香氣。
他心卻跳得像奔騰的兔子,期待著女孩主動和他說話,又害怕著自己回答,暴露了結巴的事實。
不過短短几秒,他腦海里卻預想出了無數種可能性。
可是,她轉了回去,一句話也沒說。
前門被「嘭」得一聲撞開,有些人從小賣部回來,帶了炸雞腿和包子,跨步坐在位子上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