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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調查案情是你的責任,我只能保證屍檢結果的正確性。”張雨首先強調了自己的職業立場,頓了頓之後,他又補充道,“如果你一定要聽我的分析,那我覺得他在案發前可能受過嚴重的精神刺激。”

  這句話點醒了羅飛,他轉而又撥通了小劉的手機,下達了進一步的指令:“查清姚柏在案發前兩小時的活動軌跡。有錄像資料的全都拷下來,帶回隊裡分析!”

  晚上十點來鍾,小劉回到刑警隊,他帶回了羅飛想要的監控錄像。

  案發現場離路口的紅綠燈不遠,附近有好幾個攝像頭,相關的錄像也最容易調取。

  時間顯示五點十五分,胖男子姚柏第一次在案發地出現。他當時由東向西步行於馬路南側的人行便道上。正如陳嘉鑫所說,此人走路的姿勢很怪,看上去極為詭異。

  他耷拉著腦袋,兩隻胳膊垂在身體前方,雙腿機械式地交替擺動,步伐緩慢蹣跚。在行進的過程中,他的腳掌一直緊貼在地面上,無力抬高半寸。這番動作就像是一個戴著手銬腳鐐的死囚。

  可接下來的錄像又表明,他的手腳是完全自由的,根本未受束縛。

  一個女人走進畫面,向著姚柏迎面走來。姚柏開始愣愣地瞪視著對方。等女人走到身前,他突然抬起雙臂迎過去,像是要來個深深的擁抱。女人被嚇了一跳,連忙躲到一旁。姚柏跟過去還要繼續糾纏,女人一邊拿手機打電話,一邊加速跑出了畫面。

  根據女人打電話的時間點,可以看出正是她向110報的警。

  姚柏騷擾女人未果,又繼續蹣跚向前。幾分鐘之後,對面過來一個騎自行車的中年男子。姚柏先是側身讓在一旁,等那男子擦身而過之時,他忽然抬手拉了對方一把。騎車人被拉得一晃,險些摔倒,不過那人車技還不錯,斜沖兩步之後還是穩住了車頭,然後便單腳撐地停了下來。

  騎車人回頭罵了句什麼。當他看到姚柏怪異的神態之後,便沒興趣和對方糾纏。他猛踩著腳蹬子自行離去了。

  沒過片刻,陳嘉鑫出現在畫面中。他迎面走向姚柏,一邊呵斥一邊做出警告的手勢。

  姚柏舉起雙臂,在身體前方惡狠狠地揮舞了兩下,以示威脅。不過他對陳嘉鑫還是有所忌憚,眼看對方漸漸逼近,姚柏便笨拙地扭過身體,下便道往馬路的另一側走去。他的腳步頻率明顯加快,看樣子是想穿過馬路逃跑。

  此刻正值交通高峰,各色車輛川流不息。一輛馬自達轎車對姚柏的突然闖入反應不及,司機雖然踩了急剎,但車前端還是撞倒了姚柏。司機隨即開門準備下車,這時姚柏從地上自行爬起,不由分說將司機推倒在駕駛室里。此後兩人的身影便被車頂擋住,羅飛只能從車外陳嘉鑫的反應來推測車內的事態進展。

  趕到車旁的陳嘉鑫顯然看到了可怕的場面,頓時變得驚慌失措。他先是拼命想把姚柏從車裡拉出來,但對方的體重令他力不能及。片刻後他放棄了,開始掏出對講機,但他隨即又覺得求援已來不及,便甩手把對講機扔在一邊,轉而摸出了腰間的配槍。小伙子把槍口對著車內大喊了幾句。羅飛注意到他雖然是雙手握槍的,卻仍控制不住手腕的顫抖。

  喊話毫無效果。陳嘉鑫開槍了。第一槍沖天,第二槍則把槍口探進了駕駛室,這一槍應該是打在姚柏的右腿上,仍不能阻止對方的暴行。兩秒鐘之後,陳嘉鑫急匆匆轉到車頭另一側,左手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右手端槍再次探進車內。隨即他的手臂一震,喻示第三槍已經擊發。這一槍直接爆了姚柏的頭,慘劇終於落幕。

  陳嘉鑫把姚柏的屍體從駕駛座那邊推了出去,屍體落於現場所見的位置。陳嘉鑫查看了一下受害者的傷勢,然後收了槍,雙手在腰間一陣亂找亂摸。這時巡邏車司機走進畫面。按陳嘉鑫所說,此人先前一直在車內等待,聽到槍聲後才匆忙趕來。

  錄像中陳嘉鑫向同事揮手呼喊,後者忙解下自己腰間的對講機拋給他。羅飛這才知道小伙子剛才那通亂摸原來是要找對講機。他禁不住搖頭苦笑:那對講機早被你自己扔在地上了!你卻忘了個乾乾淨淨。

  一旁的小劉也注意到這個細節,嘀咕了一句:“羅隊,你要把他招到刑警隊來?”

  羅飛沒有搭這個話茬,反問對方:“之前的錄像呢?我要看到這傢伙變化的過程。”

  小劉明白羅飛的意思。姚柏在這段錄像中已經舉止異常,而他離家時是正常的。在這個中間必然有個點發生了變化,這個點的資料最為關鍵。

  “之前的錄像並不多。”小劉先答了一句,隨即又說,“不過能知道他是在哪裡發生了變化。”

  “哪裡?”

  “中康醫院。”小劉一邊說一邊把相關的錄像調了出來。

  中康醫院距離案發地點非常近,大概也就五分鐘左右的步程。所以從案發地點往回查看錄像時,很快就發現姚柏於下午五點零五分從安康醫院的大門走出。這時他的步履已顯蹣跚,身體姿態也不正常,但症狀尚不像案發時那麼嚴重。

  把醫院門口的監控錄像繼續往回倒,在四點四十七分找到了姚柏進入醫院的畫面。令人振奮的是,此時的姚柏步履如常,毫無異樣。

  這段錄像放完後小劉說道:“再往前的錄像就看不到姚柏的身影了。我估計他是乘坐交通工具,在醫院附近下的車。但下車點不在監控範圍內,所以很難往前查找。”

  “有這幾段就夠了。看來姚柏的狀態變化就是在中康醫院裡發生的。”羅飛用指節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又問,“醫院裡的錄像有沒有?”

  “醫院裡幾個監控點我都看了,沒發現姚柏的行蹤。我估計他直接去了門診樓,因為從醫院大門到門診樓這段正好沒有監控。”

  “沒關係。就這點範圍,我們實地走訪一下。”羅飛抬腕看看手錶,“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出發。”

  【04】

  第二天早上八點,醫生們剛剛上班,羅飛就帶著小劉來了。他們很快便找到一個關鍵的目擊者:宋燕燕。她是昨天下午在門診樓藥房坐班的醫師。

  “對,這個人昨天來過。”宋醫師一眼就認出了姚柏的照片,“這小伙子古里古怪的,我印象深得很。”

  “哦?你一見到他就覺得他古怪嗎?”

  “那倒不是,看他模樣還挺正常的——”宋醫師抬手在自己額頭點了點,“就是腦子有點問題。”

  “怎麼了?”

  “他想來開藥,可手裡又沒有醫生的方子。我讓他先找醫生,他卻說找醫生沒用,還說自己知道開什麼藥。嘿,你想直接買藥那就去藥店啊,來醫院搗什麼亂呢?”

  開藥?難道姚柏果然有病?羅飛又追問:“他想開什麼藥?”

  宋醫師不屑地一笑:“他說了個亂七八糟的名字!好像叫抗體病毒血清什麼的。”

  “抗體病毒血清?”三個醫學名詞組合在一起,這是藥名嗎?確實有點怪。羅飛扭頭看了小劉,意思在問:你聽說過這藥沒有?後者也茫然搖頭。

  宋醫師勸道:“你們就別琢磨了。照我說根本沒這個藥。”

  羅飛笑了笑,卻在心裡把那個古怪的藥名牢牢記下。然後他繼續問道:“後來呢?”

  “我說沒這個藥,那傢伙還不肯走,看他的樣子很緊張,就像急等這個藥救命一樣。可我也幫不了他啊,只能勸他先去找醫生。這樣僵了好幾分鐘,後面開藥的人都等不及了。就在這時,那個掛鐘響了。”

  宋醫師一邊說,一邊伸手指了指藥房對面的牆壁。羅飛回頭看了一眼,那牆上確實有一面掛鍾。可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提到這個細節。

  “那個鐘每到準點都會報時,就是‘噹噹當’地響幾下。”說到這裡,宋醫師反問了羅飛一句,“你覺得這東西嚇人嗎?”

  羅飛莫名其妙:“這有什麼嚇人的?”

  “那個小伙子就被嚇了個半死。一個男人,那麼大的塊頭,居然會害怕掛鍾。”宋醫師再次點了點自己的腦殼,“你說他這裡是不是有點毛病?”

  這事聽來的確荒誕,羅飛需要了解更加詳細的信息:“他具體有什麼反應呢?”

  “掛鍾一響,他就猛地把頭扭了過去,死死地盯著鍾看,身體還一個勁打哆嗦。等鐘敲完了他才把臉轉回來,他的臉色變得煞白煞白的,眼睛也直了,簡直像是丟了魂。”

  羅飛心念大動:這不就是整個案件的關鍵所在嗎?讓姚柏從正常變得不正常的節點!這個節點已展現在自己眼前——如此清晰,卻又如此地令人費解!

  “在這個過程中沒有發生其他的事情?”羅飛試圖引導目擊者的思維,“那傢伙突然間情緒大變,他是不是看到了別的東西?”

  “沒有。”宋醫師的回答非常確切,“那會兒不是五點嗎?鍾一共敲了五下,他就是呆呆地站著,一直看著那個鐘。我敢肯定他就是被那個鐘給嚇壞的。”

  “那他……有沒有做出什麼特別的動作?或者說出什麼特別的話?”

  醫生還是搖頭:“啥話也沒說。我還問了句怎麼了,他也沒理我。然後他走了。”

  “他離開時的姿勢呢,有沒有什麼不同?”

  “是很怪啊,兩個腳在地上一拖一拖。大概是被嚇到腿軟了吧?”

  羅飛點點頭,同時和小劉對視了一眼。現在可以確定姚柏的反常狀態就起始於昨天下午五點整。可導致他失常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他是不是有什麼恐物症之類的啊?”小劉猜測著說道,“比如說特別害怕掛鍾,或者聽見敲鐘的聲音就受不了。”

  羅飛皺眉道:“不太說得通。如果有這樣的怪病,應該早被人發現了。”

  是啊。掛鍾是隨處可見的東西,如果姚柏真有恐懼掛鐘的怪病,那他絕對每天都會發病。可他此前的工作生活一直很正常啊。

  小劉咧咧嘴,正失望間,卻聽羅飛又說道:“不過這也是個思路,你去查著試試。這次挖深一點,他的個人興趣、癖好,包括朋友圈子什麼的,全都細細地梳理一遍。或許能有線索。”

  “好吧。”小劉嘴上應承了下來,心中對完成任務並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兩人剛剛走出醫院,羅飛就接到了張雨的來電。

  “羅隊,你有空的話就過來一趟,這裡有個新情況,需要你親自看看。”法醫在電話那頭說道,“另外昨天現場的那個巡警,你最好把他也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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