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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在他們眼中,首領無疑是世間最強悍的勇士,任何敵人如果出現在他的面前,都必將面臨覆滅的命運。

  許曉雯和索圖蘭卻略皺著眉頭,對於安密的如此自信顯出了一分擔憂。

  安密注意到了這兩人的情緒,他轉過頭,看著索圖蘭說道:“大祭司,請把你那不必要的憂慮收起來,你現在應該做的,是奉上送行的美酒。然後,你就靜待我勝利歸來的好消息吧。”

  很快,美酒被端了上來。索圖蘭為安密斟上了滿滿一大碗。安密一飲而盡,臉上紅光綻現,更增添了幾分豪氣。然後他將酒碗摔碎在地,對著族人說道:“哈摩的勇士們,我走了以後,村寨的守衛就交給你們,你們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讓狡猾的敵人趁虛而入。”

  見眾人齊聲呼應,安密滿意地點點頭,隨後他叫過四名隨從,耳語一番後,又看了看羅飛:“羅,在很多事情有最後的結果之前,還是得委屈你一下。”

  羅飛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四名隨從走過來,將他的雙手又一次捆縛在了背後。

  安密這才算放了心,他接過一根火把,在族人們敬畏與期待的目光中,踏上了前往恐怖谷的路程。

  三百多年前的聖戰中,阿力亞對李定國奇襲得手,後來又親自割下了對方的頭顱,獲得那場交鋒的完勝。時光荏苒變遷,在命運的安排下,他們的後代又將展開了新一輪的生死較量。

  而這一次,誰會成為最終的勝利者呢?

  安密昂首挺胸,左手持著火把,右手緊緊的按在腰間的刀柄上,他的步伐沉穩,目光堅定。當你看到他的時候,你會覺得他渾身上下都瀰漫著一種氣勢,一種無可阻擋的霸氣。

  勇猛、智慧、憤怒的情緒,正義感、榮譽感、責任感,他幾乎具備了一個英雄賴以贏得勝利的所有條件,他有足夠的理由滿懷驕傲和信心去面對那即將到來的最終決戰。

  有誰能知道,戰鬥的另一個主角,那個曾被關在昆明精神病院中的年輕男子,李定國的後人李延暉,他此刻又會是怎樣的狀態和心情?

  除了被安排出去巡守村寨的勇士之外,幾乎所有的哈摩族人此時都聚集在祭祀場上,他們在等待自己的首領凱旋歸來。聖女已經康復,復活的“惡魔”也即將被擊敗,已經積攢了半年的惶恐和不安終於有機會在今夜煙消雲散了。

  他們太需要這場勝利了。那些聽著聖戰傳說長大的族人們,部落英雄詩史般的故事已經成為了他們生命中最為榮耀的精神支柱,如果這根支柱坍塌,那麼對這些至今仍生活在叢林深處的人們來說,將會意味著什麼呢?

  蒙沙也在此刻的人群中,他對這個問題有著非同一般的體會。所以,當他看向村寨口通往山林的道路時,神情更加虔誠,目光中也更多了幾分急切。

  羅飛同樣在等待。他為了龍州市發生的病案而來,卻在這裡捲入了一場跨越百年的恩怨中。他原以為自己已大致摸清了前後的脈絡,可今晚發生的一切卻又顯示出,自己對這場恩怨的複雜程度仍然是低估了。它像是一個早已形成的巨大漩渦,你可以感受到它,甚至身處其中,但你卻沒有力量阻止它繼續旋轉,沒有力量挽留那些在漩渦中即將被毀滅的東西。

  這種感覺在羅飛以往的探案經歷中是從來沒有過的,他甚至為此感到一絲無奈和悲哀。他現在所能做的,也許只是儘量去保護那些原本無辜的人們,不讓他們被那可怕的漩渦所吞噬。

  雅庫瑪、白劍惡、迪爾加、薛明飛、吳群、趙立文……已經有太多的人死去,而活著的人又將面臨怎樣的命運?

  羅飛的目光掃過哈摩族眾人,最後停留在許曉雯的身上。對方恰好也在看著他,兩人目光相遇,許曉雯立刻露出一絲寬慰和信任的笑容。然而這笑容卻令得羅飛心中一痛,他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一種事態即將超出自己控制的預感。

  羅飛的心情產生了某些奇妙的變化。在他心中,那種與生俱來的好奇心第一次被另一種感情所壓制了。他突然希望安密此行能夠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讓一切就此結束,即便那些尚未解開的謎團可能因此而被永遠湮埋。

  在眾人如此的心態中,經過漫長的等待,安密終於回來了。

  此時已是深夜,山風淒冷,陰沉沉的天空中不見一絲星光。安密手執火把,從叢林中鑽出,向著眾人一步步地走來。他的步履很慢,看起來非常疲憊,但是行走的姿勢還算正常,不像是有傷在身的樣子。

  “安密大人回來了!”不知是誰率先喊了一嗓子,族人們隨即一片歡騰,原本緊張的情緒此刻都放鬆了,人人笑逐顏開。

  誰都可以想到,既然安密平安回來,那他一定是取得了與“惡魔”決戰的勝利。

  安密對族人們的歡呼聲充耳不聞,他依舊是那樣慢慢地走著,他略低著頭,目光下垂,只看向身前三四米遠的地面。除了兩腳在交替邁動之外,他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竟似一隻只會走路的提線木偶。當他越走越近,終於來到祭祀場中的時候,喧鬧的人群安靜了下來,笑容在大家的臉上凝固住了,因為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一種不一般的氣氛。

  安密平安回來了,但這僅僅是針對他的軀體而言。而他的精神中卻有太多的東西消失不見了,驕傲、信心、勇氣,甚至尊嚴,統統已經與他無關。他像卑微的囚犯一樣佝著背,神情呆滯,與離開山寨時的英武霸氣相比,已完完全全是判若兩人。

  “安密大人?”索圖蘭迎上前,忐忑不安地叫了一聲。

  安密停下腳步,抬頭恍恍惚惚地看著索圖蘭,片刻後,他又將目光掃過周圍的族人們,他的眼神空洞,沒有任何光彩,那些受他關愛的子民似乎突然之間全都成了陌生人。

  “安密,你怎麼了?你見到他了嗎?”羅飛意識到事情不太妙,大聲喝問。

  這聲呼喊似乎讓安密略微清醒了一些,他轉過頭來,對那些看管羅飛的隨從們說道:“放了他吧……迪爾加的死與他無關,而且,那原本就是一個該死的人。”

  隨從們連忙解開了捆縛羅飛的繩索,後者一邊揉著被勒得生痛的手腕,一邊滿腹狐疑地看著不遠處那個性情大變的哈摩族首領。

  在場所有的人此時都是一頭的霧水,普通族民礙於身份不敢多言,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索圖蘭醞釀片刻後,再次邁步向前,幫大家提出藏在心中的問題:“大人,那個惡魔……您,已經擊敗他了嗎?”

  安密身體一顫,似乎被什麼東西擊中了心靈的痛處,他沒有回答對方的提問,喃喃自語道:“惡魔……擊敗他?”

  突然,他“嗤”地笑了起來,一聲接著一聲,連綿不絕,但笑聲中卻毫無歡樂的意味,而是充滿了悲哀和嘲弄。於此同時,他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索圖蘭,傳遞出無比絕望的情緒。

  索圖蘭被他盯得心裡發毛,戰兢著追問:“大人,您……您笑什麼?”

  安密不說話,只是越笑越大聲,同時也越笑越悲涼,到得後來,那笑聲已經和痛苦的哀嚎沒有什麼區別了。周圍的族人們此時再也沉不住氣,他們開始交耳議論,大部分人臉上都出現了驚恐的表情。

  水夷垤見到這個局面,禁不住皺起了眉頭,他上前邁了兩步,大喝了一聲:“安密大人!”他的這聲呼喊中氣十足,現場雖然混亂嘈雜,但其它聲音都被他壓了下去。

  安密的笑聲也嘎然止住,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水夷垤,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

  水夷垤禮數不亂,他躬了身,合掌在胸說道:“大人為什麼要這樣?即便是您敗了,哈摩族千百勇士仍在,世代傳承的聖戰精神仍在,偉大的阿力亞與赫拉依仍會祝福和保佑著我們,勝利終會屬於我們,那惡魔也會像他的祖先一樣,為他所犯下的罪行而受到懲罰。”

  水夷垤的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族人們的情緒暫時受到了安撫,他們全都默不作聲,把目光投向了安密,等待著首領的回答。

  安密愣愣地站著,腦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人,請下令吧!”水夷垤再次朗聲說道,“只要您揮刀一呼,我水夷垤必定第一個衝上恐怖谷,即便是熱血流盡,也要和那惡魔決一死戰!”

  廣場上響起一片蒼啷啷的聲音,卻是不少族人都拔出了腰刀,算是對水夷垤的響應。

  安密總算也有了反應,他扔掉火把,雙手把自己的彎刀拔了出來。

  這是世代相傳的英雄之刀,阿力亞當年正是用它砍下了李定國的頭顱。

  安密手握刀把端詳了良久,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然後他突然調轉刀鋒,把刀尖抵在自己的心口上,手腕發力,“噗”地一聲直捅了進去。

  這一幕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現場頓時大亂,驚呼悲叫聲此起彼伏。索圖蘭一口氣接不上來,只覺得頭暈目眩,直欲跌倒。水夷垤見自己的覲言竟造成如此後果,更是嚇得拜伏在地:“安密大人!”

  羅飛亦是吃驚不小,他相距較近,反應也快,兩個跨步搶了過去,將搖搖欲墜的安密扶在了懷中。四個隨從緊隨而至,六神無主地在安密腳下跪成了一片。

  很快,許曉雯也趕了過來,她臉上滿是焦急之色,連聲音都帶了哭腔:“安密大人,你……你為什麼要這樣?”

  安密聽見許曉雯的呼喊,猶如瀕臨淹死的人在水中抓住了稻糙,絕望的眼神中突然閃過了一絲生機,他掙扎著退開羅飛,跪倒在了許曉雯面前。

  許曉雯已完全沒了方寸,她連忙蹲下身,扶住對方的肩膀:“安密大人……你……”

  安密緊緊盯住許曉雯的眼睛:“偉大的聖女,你……你一定要答應我。”

  “答應什麼?”

  “拯救……”安密把目光轉向那些驚惶失措的人群,“拯救我們的族人。”

  在此時的情勢下,更本容不得許曉雯過多的思考,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答應你,我一定會的,只要我能做到。”

  “你能的……只有你能做到。”安密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他已經支撐不住重傷的身軀,軟軟地倒在了許曉雯的懷中。

  從安密胸口流淌出的鮮血染紅了許曉雯潔白的衣衫。後者一邊呼喚著安密的名字,一邊用求助的眼神看著旁邊的羅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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