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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獰笑了兩聲,又接著說下去:

  “前幾天有句話倒給你說中了:我確是存心要把人引壞,才把男人身上最要不得的東西給誘發出來的。我確是存心要這樣,我也這樣辦了——只是在里斯醫生身上我失敗了,在埃里克身上我也失敗了。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搞的。可是在他們倆的身上我都失敗了,這一失敗,連我的秘密也都透漏給他們了,所以他們才給殺死了。約瑟夫麻倒了里斯醫生,是我親手把他殺了的,後來我們就設法使明妮以為是她殺的。我還說動了約瑟夫,打算把阿羅妮亞殺死;當時要不是你來攪亂,他早就把她殺了——我要他幹什麼他決沒有不乾的。我叫哈維替我把埃里克也殺了。埃里克從法律上講跟我是夫妻,他是個好人,是很希望我能做個好女人的。”

  她又笑起來了,還舔了舔嘴唇。

  “哈維和我得要錢,我又不能去問安德魯斯要那麼多——我怕會受到懷疑,不能開這個口。於是我們就裝作我遭到了綁架,好弄到這筆錢。可惜你們把哈維打死了:這個畜生還真行哪。那顆炸彈是我弄來的,我藏著已經有幾個月了。那還是我父親在替一家電影公司做什麼試驗的時候,我從他的實驗室里弄來的。炸彈不是很大,所以我一直帶在身邊——備萬一有用得著的時候好用。那天在旅館裡我是存心要用炸彈炸你的。歐文跟我根本什麼關係也沒有——我說他愛過我也是瞎說的——他根本沒有愛過我。我這炸彈存心要炸的是你,因為你……因為我擔心事情的底細快要都給你查清了。我心急火燎的,聽見有兩個人走了出去,你的房間裡只剩下了一個人,我心想這留下的肯定是你。等到我看清那是歐文,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經把門拉開了一道縫,把炸彈扔進去了。好了,你要知道的你現在都知道了。快給我嗎啡吧,你用不著再給我耍什麼花招了。快給我嗎啡吧,你已經達到目的了。把我給你說的寫成書面,我簽字就是。你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我是不值得你一治的,也不值得你一救的。快給我嗎啡吧。”

  如今輪到我呵呵大笑了,我問她:

  “你是不是還打算承認查理·羅斯【注】也是你綁架的呀?‘緬因號’【注】也是你炸沉的呀?”

  我們就這樣又吵了一大通——鬧了總有足足一個鐘頭吧——她終於累得又精疲力竭了。夜過得好慢,她算是睡了兩個鐘頭多一點,比起上一夜來多睡了半個鐘頭。我一有機會也就在椅子裡合會兒眼。

  天還沒亮,我忽然感到自己的上裝上有隻手在摸,便一下子驚醒了過來。我故意還保持著均勻的呼吸,把眼皮微微抬起,透過睫毛望出去。房間裡光線極暗,不過我看嘉波莉似乎是在床上,儘管我看不出她是睡著了還是醒在那兒。我當時是仰著頭,後腦勺枕在椅背上。我既看不出在我上裝里袋裡探摸的那隻手,也看不出從我背後伸過來的那條胳膊;不過手和胳膊有股子廚房的味兒,所以我知道那準是半黑不黑的黑手黑胳膊無疑。

  這麼說那墨西哥婆娘就在我背後站著呢。米基對我說過她是有把刀子的,可想而知,她的另一隻手裡一定就攥著這把刀子。識相些,還是別去碰她為妙。我就沒去碰她,重又閉上了眼。只聽她指頭之間一陣紙聲窸窣,手也就隨即離開了我的口袋。

  我於是就裝作睡眼朦朧的,挪動了一下頭的位置,變換了一下一隻腳的姿勢。一聽見背後的門已經輕輕關上,我就坐起身來,扭過頭去看,嘉波莉睡得正熟。我數了一下口袋裡的小紙包,發現少了八包。

  不一會兒嘉波莉睜開了眼來。這是她戒毒以來第一次安安靜靜從睡夢中醒來。她臉色很難看,但是並沒有瞪出雙眼。她望了望窗口,問了句:

  “天還沒亮嗎?”

  “快亮了。”我給了她一些橘子汁。“今天你就不要再盡喝流汁,該吃點什麼了。”

  “我什麼也不要吃,我只要嗎啡。”

  “別傻了。你該吃點兒什麼,嗎啡是決不會給你的,今天就不會再像昨天那樣了。好比爬山,你已經過了山頂,後邊的路就都是下坡了,當然難走的路也還可能會碰上一些。你現在再要嗎啡吸就太沒分曉了,你打算要怎麼樣?你吃了那麼大的苦頭,難道是沒有一點成績的?你明明已經打了大勝仗了,你得堅持下去啊。”

  “我真的……我真的已經打了大勝仗?”

  “對。你現在只有兩件事一定要堅決頂住,不可再犯:一是千萬不要再神經兮兮了,二是千萬不要再去回想過足了癮的那個飄飄然的滋味了。”

  “我能做到,”她說。“你說我能做到,我就一定能做到。”

  她一直倒還好好的,到十來點鐘卻不行了,一頓脾氣發了有一兩個鐘頭。好在還不是不可收拾,我一勸也就又好了。後來瑪麗替她把午飯端了上來,我就讓她們留在一起,管自下樓吃我的午飯去了。

  米基和麥克曼恩早已在飯廳里的餐桌上坐好了。一頓飯吃下來,他們誰也沒開一聲口——彼此不搭話,對我也不言語。既然他們不吭聲,我也就不吭聲了。

  回到樓上,見嘉波莉穿了一件綠色的浴衣,正坐在我當過兩夜床的那把皮搖椅里。她頭髮刷過了,臉上搽過粉了。眼睛裡是綠幽幽的色彩占了大半,下眼皮微微聳起,像是有個笑話卻不肯說似的。她故意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道:

  “坐下吧。我想跟你認真談談。”

  我就坐了下來。

  “你為什麼要陪著我受了這許多苦呢?——不,應該說是為了我才受了這許多苦吧?”說要這裡她倒真是變得非常認真了。“你沒有這個必要嘛,這個苦也確實是很不好受的。我這個人……我這個人一定是難弄得夠瞧的。”她從腦門到胸前全都漲得通紅。“我知道自己招人反感、叫人噁心。我知道你這會兒一定對我反感透了,覺得噁心透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我說:

  “大妹子,論年紀我比你要大上一倍,我是個老頭兒了。我才不會那麼傻呢,我不會告訴你為什麼我要這樣做,為什麼我做這樣的事既不覺得反感也不覺得噁心,今後有機會的話我還會樂意這樣做的。”

  她從椅子裡跳了起來,睜得圓圓的眼睛變得烏黑了,嘴唇也顫抖了。

  “你的意思是說……”

  “我並沒有什麼意思要說,”我說,“你要這樣不把睡衣束束好,東轉西轉的,會不得支氣管炎才怪。你們這些當過癮君子的得多保重,要不一不小心就會感冒。”

  她又坐了下來,手掩著臉,哭起來了,我就讓她去哭。一會兒她卻掩著臉格格一笑,向我提了個請求:

  “你出去,讓我獨自個兒待上一個下午,好不好?”

  “好,只要你小心別著涼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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