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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惜言已經努力使自己恢復了平靜。她臉上的紅潮退去了,顯出了思索的神情。這讓我想到她上課時的表情,那時候的她應該也是這麼認真吧?會不會還時不時咬一下鉛筆?

  “大部分時候,他都在跟我說他和他妻子辦的那所學校。他說他們需要實習老師,如果我有興趣,可以邀請我去他們那裡工作。可我對這沒興趣,所以只是敷衍他一下。”她勉強笑笑,好像在自嘲自己的不識抬舉。

  “他還說過什麼?”

  “他說他們準備去另一個城市發展,還說到時候會聯繫我,”

  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他說他討厭他的妻子,會單獨聯繫我。當然,我是不會去的。我對他沒任何感覺。確實,我到過他的賓館房間,他也、也曾經拉過我……但你們別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麼,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想賣米糰給他而已。”

  也許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她最後這些話好像是說給我聽的。

  “看照片他不是個難看的男人,你也可以考慮啊,假如他是真的喜歡你的話……”谷平像開玩笑。

  她卻眉頭緊鎖。

  “我是不可能喜歡一個做過雙眼皮手術的男人的。這太噁心了。而且,他居然還有耳洞,都什麼年紀了!反正,我覺得他很噁心,噁心極了!”她厭惡地撇了撇嘴。

  “雙眼皮手術?”王雲艷很是驚訝,“他割過雙眼皮?”

  “當然!我一看就看出來了!”她憤恨地說,“人的容貌是不會因為割過雙眼皮就完全改變的!”說到這裡,她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太過激動了,驟然閉上了嘴,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看著谷平,用相對平靜的語調說,“我知道的就這些了。不知道對你有沒有幫助。”

  “當然有幫助,真是萬分感謝。”谷平道。

  “那就好。如果沒什麼問題,我先去休息了。”聽她的口氣,她的確已經是筋疲力盡。

  “等一等。”谷平道。

  她露出厭煩的神情,似乎在說,怎麼沒完沒了了?

  谷平接下來問的是關於我父親的事。

  “狄元慶最後一次來你們這裡是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你問姨媽吧。”她疲憊地答道。

  王雲艷回答了這個問題。

  “老狄啊,他二十一號來吃過早飯,看上去興沖沖的,說是準備出趟遠門。聽說他還沒回來,我也在為他擔心呢。”她憂心忡忡地問我:“還沒消息嗎?”

  “沒有。”我答道。

  我發現她對我的態度已經恢復了常態。

  “唉,真不知你爸到底是怎麼了,真讓人操心哪。”她道。

  我正想說幾句,谷平拉了下我的袖子道:“小亮,該問的都問了,我們也該走了,別打擾人家做生意。”

  我順從地點了點頭。

  可是,剛要跨門出去,程惜言又奔了上來,怯聲怯氣、結結巴巴地問道:“法、法醫先生,你、你沒聽到我們剛才說的話嗎?狄亮他、他在我、我們的米糰里下了毒……”

  谷平微笑著轉過身。

  “我聽見了。”

  “那……”她快速瞥了我一眼。

  “說實話吧,我們在旅館房間發現了一些血跡和皮膚組織,懷疑很可能都是王海南的。可是,我們沒在這些生物樣本里發現莽草毒素的成分,”谷平停頓了一下,“也就是說,如果那些血跡是王海南的,實際上,他沒中過毒。”

  她驚訝地倒退了一步。我也驚得差點叫出聲。我相信此刻,我們兩人心裡迴蕩的是同一句話,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但更令我感到難以置信的是谷平接下來說的話。

  “程小姐、我覺得你不應該那樣說狄亮,想想看,他為什麼這麼做。我指的不是他下毒,而是他把眼藥水瓶丟在那個水溝里。也許你不知道,我先你一步到了那裡,我調換了瓶子。”

  說完,他就拉著目瞪口呆的我,撇下同樣目瞪口呆的她,離開了米糰店。

  7.一個電話

  “篤篤篤”一有人在敲我的房門。

  桌上的沙漏告訴我,現在的時間可能是晚上九點剛過一點,在這個時候,除了住在隔壁的谷平外,應該不會再有別人來打擾我了。其實今晚,這已經是他第三次來敲我的房門了。

  第一次是從米糰店回來後不久。當時他企圖向我解釋,他調換那個眼藥水瓶並非故意想設陷阱害我。但我不想聽他解釋,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拒絕跟他說話。第二次是晚飯時間,他把我的飯熱好了,放在我的房門口。也許他還說過些什麼,但我沒聽清,我故意開大了收音機的音量,因為當時聽到他的聲音都讓我感到難堪。

  “篤篤篤”——又是一陣文雅的敲門聲。

  谷平想幹什麼?難道他以為我會開門迎接他的道歉和解釋,然後對他笑笑,假裝一切都沒發生嗎?是他迫使我在那個人面前跳了一段裸舞,現在又假惺惺地給我披上衣服安慰我,這有用嗎?也許他做的一切符合他的職責,但我真的不想再見他了。我已經決定明天一早讓他走人,而現在只想獨自安靜地聽會兒收音機。

  “我不在!”我不耐煩地回應了一句。

  但是敲門聲沒有停。

  “篤篤篤”——

  谷平這個混蛋!他究竟想幹什麼!難道他想逼我今晚就說出那句話嗎?

  “篤篤篤”——又是一陣敲門聲!

  那好吧!成全你!我披上外衣,怒沖沖地走到門口,嘩的一下打開了門,可剛想開口,就感到一股陌生的氣息近在眼前。

  每當夜晚我看不見的時候,聽覺和嗅覺就會好得出奇。我記得谷平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須後水的味道——他的毛髮濃密,必須每天修理瘋長出來的鬍鬚——而眼前的這個人,身上也有股香味,但那應該是女人化妝品的味道,比如香皂、洗面奶或面霜……

  是誰?我真想問一句,但忍住沒開口,因為我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誰,也許是個女人,我想,可是有哪個女人會來找我?

  “有什麼事嗎?”我用四平八穩、不帶感情色彩的語調問道。

  “狄亮,對不起,樓下的門好像沒關,所以我就進來了。”一個女人細細的聲音伴隨著欲言又止的口氣朝我飄來,我的聽覺告訴我,那是程惜言。

  怎麼會是她?我的心慌亂地發了一陣抖,隨後趕緊將門打開。

  “哦,你請進……我剛剛在、在聽收音機,所、所以沒聽到敲門聲。”我結結巴巴地解釋道,讓開了一條道。

  我慶幸自己晚飯後洗了個澡,已經換上了乾淨的汗衫和長褲,只是不知道經過幾個小時的折騰,身上是不是還殘留著那股好聞的香皂味。如果知道她會來,我會使用谷平送給我的那塊外國香皂的,想到這裡,我都禁不住想嗅一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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