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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救援隊確實按照電文上所說的迫降地點,冒險靠近。由於遇上長達三天的暴風雪,大量的積雪改變了這一帶冰山雪峰原來的形狀。稍不留神,搜索飛機就有可能漏過和錯過。
再者,由於這一帶形狀的改變,以致他們選擇了錯誤的航線,被難以逾越的“冰牆”
阻擋了搜索的路線。
另外,由於氣流狀況極其惡劣,空中搜索難以進入電文上所推斷的地點。
像這些難以預料的情況發生,倖存者們既不會清楚,也不會體諒。
懷疑一切的情緒,越發高漲。有的旅客,甚至懷疑被故意扔在這裡。
四周,荒涼的冰河和蒼白的山脈,仿佛一座密不透風的大自然冰庫。機身殘骸,如同大自然冰庫里的一隻破爛不堪的冰箱。一旦步入這種可怕的境地,即便神經正常身強力壯的男子漢,也會神經錯亂、胡思亂想。
由於五天來一直處在極度恐怖和悲觀絕望的狀態之中,一些旅客連判斷自己現在究竟在哪裡以及到底陷入什麼樣困境的思維能力,也失去了。也有一些旅客目瞪口呆地望著宇宙,嘴裡獨白式的嘀咕。你無論對他說什麼,不是直愣愣地看著你就是啊啊地張著嘴巴,猶如聾啞殘疾人。
還有一些旅客急得哇啦哇啦地大聲哭泣,一個勁地拍打著腦袋。這天傍晚,還發生了一場武鬥。由於食品所剩餘無幾,只得按照一開始定量的五分之一分配。幾天來,大家始終處在飢餓狀態。晚餐食品剛分配完就響起日語的叫罵聲。
“你幹什麼?不要臉!無恥!”
只見兩個年輕的日本旅客扭打在一起,在雪地上翻來滾去。一個叫古賀君,一個叫平田君。
“怎麼回事?”大竹君問道。
“這傢伙,搶奪傷員的食品,太卑鄙了!”
富有正義感的古賀君面紅耳赤,向大竹君大聲訴說。被古賀君當場扭獲的平田君,乾脆厚著臉皮撒賴。他歪著嘴,還恬不知恥地笑著說。
“瞧,這個傷員,就是讓他開懷大吃,也是要死的。眼下這種狀況,活人都顧不了,還去顧那些要死的人,太不值得了!簡直是一種浪費!這種時候,還有什麼禮貌可講。
依我看,救援隊是不可能來了。怎麼辦?誰最強悍,誰就能活到最後。我已經餓得前腹貼後背,眼睛直冒金星。我無可奈何,只好從那些註定要死的人手裡搶奪食品充飢。”
“住嘴!虧你還說得出口!”
“你這傢伙,嘴上說的比唱得還好聽!他那份食品,你早就盯上了。我搶先下手,你感到後悔了吧!”
“住嘴!再不住嘴……”
古賀君朝平田君撲了上去,被大竹君從背後一把抱住。
“安靜!請安靜!”
大竹君向山口君使了一下眼神,分別把兩個鬥毆的年輕人拉開。剛才,他倆扭打在一起的時候,有一個重傷員一直在吼叫。他的枕邊,有好幾塊被踩碎的餅乾。這些餅乾,就是平田君與古賀君剛才鬥毆的導火索。這時候,好幾對飢餓的目光正不約而同地投向那裡。其中,還夾雜著乘務員的視線。猶如一群餓狼發現獵物時,射出的貪婪目光。大竹君一一看在眼裡,不寒而慄。他意識到,眼前的這些倖存者,為了生存,已經漸漸失去人性。不當機立斷,將會鑄成大錯。
終於,他作出果斷的選擇。
8
“逃出去!”
大竹君下達了命令。頓時,那一對對目光不再想入非非了。
說容易,付諸行動並非易事。然而,繼續在這死亡的山谷里抱有幻想,將一次次失去死裡逃生的機會。等待,無疑死路一條。要不了多久,暴風雪再度“光顧”,為大家送葬。逃走,雖一路坎坷、充滿危險,但還是有活著出去的可能。
“傷員,怎麼辦?”
山口君問道。
“能行走的,組成突圍小組。其餘的,留在這裡。”
“什麼?”
山口君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不是還要我再重複一遍!凡是不能行走的,都留在原地。”
大竹君斬釘截鐵。
“那,那……”
“這樣做太殘酷了!”
“這傢伙果然不是真心誠意!”
隨著山口君悲傷的叫聲,旅客們紛紛發出強烈抗議。大竹君絲毫沒有畏縮,相反意志更加堅定。他用深沉的目光望著大家。
“這種時刻,希望大家要高度清醒!根據地勢判斷,南面好像是大山的山腳。我們突圍的方向,必須選擇南面。就我們現在虛弱的體力,無法推算到底需要多少時間才能走到山腳。眼下,只剩下一天的糧食了!”
話音剛落,周圍響起了唉聲嘆氣的聲音。
“但是,”
大竹君拉大嗓門。
“就像大家知道的那樣,如果繼續在這裡等候,一旦氣候再度惡化,我們所有的人都將不復存在。究竟是等死?還是設法突圍?趁眼下還有點滴食品以及尚存的微弱體力,爬也要爬到有人的地方!”
“逃出去!逃出去!我們贊成!”
許多旅客立即響應,表示贊同。
“聽我繼續說下去!這裡是阿拉斯加,一旦途中遇上暴風雪,我們都將長眠在這裡,也許有人願意留在這裡?!但是,一旦決定了,不允許有其他選擇。為了使更多的人活著出去,必須團隊行動!”
“可你說把傷員留下來,是怎麼回事?照這麼看,你不是真心把大家帶出去。”
家永君非難大竹君。
“我是真心的。”
大竹君臉朝著家永君,非常嚴肅。
“我們既沒有運送傷員的雪橇車,又沒有拉車的雪橇狗。在這荒無人煙的山地里,就是我們這些沒有受傷的人,也必須走上好幾天,根本沒有能力抬著傷員出去。所有突圍的人,都必須靠自己行走。目前,只有能依靠自己力量行走的人,才有可能活著出去。”
“這種非人道的做法,我不同意!”
家永君義憤填膺,面紅耳赤。大竹君雖沒有讀過他的作品,但曾經在某報文藝專欄上讀過他的文章。筆法細膩、深刻,專門描述平民的悲歡,充滿了人情味。讀者對他評價很高。
“那好,就請家永先生背一個走如何?”
這時候,未來畫家平田君用嘲笑的口氣調侃。
“在絕望中掙扎的人,無論誰都覺得自己可愛。帶上傷員走,原本可以獲救的我們,將一起葬送在這裡,我是一個直言不諱的人,別怨我說話不客氣。現在,我既不是老大,也不是機長。但不管怎麼說,我贊成頭兒的決定。”
“你算是人嗎?”
“剛才頭兒不是說了,請您這位富有同情心的作家先生背一個傷員走。怎麼樣?答應了吧?這絕妙的題材,將來還可以寫在你的小說里。”
“你這傢伙,給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