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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吉吃飯時就一直縮著脖子。他覺得胸口好像堵住了,他今晚確實是食不知味。

  第二天和第三天,系吉都前往油菜花田。但這兩天都沒遇見那姑娘。忙碌的系吉,也不可能一整天都守著油菜花田,只得頻頻地往返極樂澡堂。明明吃飯時比任何時候都快樂的系吉,竟逐日感到食不知味。

  然而,系吉第三天又去時,不知是不是到附近的稻荷神社參拜見效了,他發現姑娘就站在油菜花田裡。她今天穿著深藍底的黃色花紋衣服,這身衣服與她那白皙的臉龐十分相稱,而且益發像油菜花的化身了。

  系吉由於太高興了,不顧一切快步挨近姑娘。姑娘察覺了,暗吃一驚地抬起頭來,與系吉四目交接。

  姑娘在哭泣。那雙漂亮的鳳眼,簌簌地落淚。

  「喔,對不起……」系吉驚訝得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姑娘向系吉很快地打了個躬,便轉身跑開。系吉呆立原地目送她離去。可是,當姑娘拐進相生町街角消失蹤影時,系吉突然想起來似地拔腿追趕。正好在街角瞥見姑娘放慢腳步,用手背擦拭臉頰,然後又加快腳步跑走。

  系吉小心翼翼不讓姑娘察覺,尾隨在後。姑娘朝大川走了一會兒,再往南走,過了一目橋。她沿著御船藏旁的水路有氣無力地往前走,來到新大橋橋畔時,穿過人潮之後左轉。系吉躲在來來往往的人潮里,一直跟在姑娘後面。

  這一帶是深川元町。新大橋往東的街道旁,小飯館或小梳妝舖林立。姑娘走進其中一家掛著「葵屋」招牌蕎麥麵舖。

  格子紙門旁的格子窗欞縫隙飄出蕎麥麵香。要是平常的話,那味道肯定會教人感到肚子餓,但系吉聞著那味道,竟只是不知所措地呆立原地而已。這時湊巧有個看似商人的男人開門出來,系吉叫住了他。

  「對不起,請問一下,剛剛有個年輕姑娘進入這蕎麥麵舖……」

  「啊,你是說阿時吧。」

  「阿時姑娘?是這舖子的女兒嗎?」

  「是啊。大家都是因為她慕名而來的。」男人說完,將牙籤斜咬在嘴邊,皺起眉頭說:「這一年來,聽說身體不好,整個人看起來完全沒有精神。有陣子,又聽說不知到哪裡養病,一直沒看到人。」

  系吉向男人致謝,男人離開後,他又想了一會兒。他原本打算進蕎麥麵舖,最後因為猶豫不決放棄了。現在闖進去大概也只會嚇到她而已,耐心等的話,她一定還會去油菜花田。

  事實上,果然如此。第二天,系吉在與前一天同樣的時刻前往油菜花田,剛好看到那姑娘正從街上走來。系吉露出微笑,以免姑娘看到他時拔腿就跑。

  她低著頭,始終看著地面走著,因此沒有馬上察覺到系吉。幾乎就在同時,她一看到系吉便呆立原地,系吉則是出聲和她打招呼。

  「姑娘,不,你不要走。」系吉儘可能溫柔地說。「我不是壞人,你不用怕。我在這兒看過你幾次,你看起來好像有什麼煩惱,所以想和你談一談。」

  由於太緊張,系吉說得結結巴巴的。他打算遇見姑娘時要說的那些話,半句也說不出來。

  「這個,阿時姑娘,你是阿時姑娘吧?是深川元町蕎麥麵舖葵屋的女兒吧?我叫系吉,在北森下町一家叫極樂澡堂做事……」

  姑娘縮著脖子,一副打算趁系吉不備時逃開的樣子,系吉見狀更感焦急。

  「不過,除了澡堂,其實我也幫回向院頭子做事,是幫幕府抓罪犯的工作。所以不是什麼壞人,你明白了嗎?」

  姑娘稍稍鬆開眉頭。她那白皙的臉龐,第一次開口說話。

  「幕府的……」她如此喃喃自語。

  「是的,是的。」系吉猛點頭。「所以啊,也許我多管閒事,但看到阿時姑娘好像很煩惱的樣子,我心想,不知道能不能幫你忙。」

  姑娘歪著頭端詳系吉,接著聲音顫抖地說:「是的,我是葵屋的女兒阿時。你怎麼會知道?」

  系吉單手在鼻前作揖,儘快地道歉。「真的很對不起,上回我跟蹤了你。請原諒。」

  系吉打了個躬,然後抬起頭來,只見阿時緩緩地眨著眼睛。她已經沒有像剛才那樣一副隨時要逃開的樣子,系吉鬆了一口氣。

  「阿時姑娘……我就叫你阿時姑娘喔……你是不是有什麼傷心的事?告訴我你的名字的那個葵屋客人也很擔心你,他說你的身體不好。再說,你上次到油菜花田來時,哭了吧?」

  阿時頓時垂下雙肩看著系吉。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然後回頭望著油菜花田,又回過頭來看著系吉。

  「你會相信我說的話嗎?」

  「嗯,我相信。」

  「我討厭輕言許諾的人。」

  「不是的。我是……我只是很擔心你。」系吉不知如何是好,直冒冷汗。「我每次在這裡看到你,總是很擔心。」

  阿時低著頭。系吉以為她不信任他了,感到很失望。但是,過了一會兒,阿時抬起頭,以雖小卻比至此都還要清晰的聲音說:「既然這樣,我就告訴你。請你幫我的忙。」

  系吉帶她到附近的一家糯米糰舖,兩人坐在角落的凳子上,阿時小聲地吐露心事。之後,系吉驚訝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

  阿時說:

  「那油菜花田下,埋了一個被父母殺死的可憐小嬰兒。我雖然知道這件事,但知道是一回事,不管我怎麼說,都沒有人肯相信我,所以我才覺得很傷心。」

  3

  「那是胡說,是編造出來的。」

  回向院茂七篤定地說道。

  聽完阿時的話,系吉趕忙跑回茂七家。茂七剛從外面回來,正在清洗沾滿春天塵土的腳,他邊換衣服邊聽系吉迫不及待地說著,好不容易在長火盆前面坐下,點上煙管時,他竟對挨著火盆探出身子的系吉一本正經地說:

  「你實在很魯莽。哪有像你這樣隨隨便便相信又跑來通報的笨蛋?」

  茂七表情十分嚴肅。這位頭子的頑固程度是出了名的,大家甚至說他的頭比城牆還硬,但不像一般常見的老頑固那麼急躁,他很少不容分說就對系吉和權三痛斥一番。但是現在他竟然對系吉做出這種罕見的事來。

  系吉先是火冒三丈,接著又是驚訝不已,就系吉來說,這也是罕見的事。因為頭子一反常態,手下也就一反常態。

  「怎麼可以這樣說?」

  「怎麼說都一樣。」

  「可是,我平常不就是在做這種事嗎?不管聽到什麼消息都來通報頭子,就是我的工作。頭子不是也稱讚我是耳尖的系吉嗎?」

  「你說得沒錯。但只有這一次和平常的系吉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平常的你,會說你聽到什麼什麼消息,頭子您覺得怎樣?可是,這回不是,你一開始就說,不好了、不好了,那裡埋了個嬰兒……這樣,根本不是什麼耳尖,只是個阿呆。輕易相信別人說的話,沒法當捕吏。」

  這下連繫吉也說不出話來。可是,他那奔馳的心卻停不下來。

  「那個叫阿時的姑娘,對殺嬰這件事,知道得很詳細。總之,我不認為那是編造出來的,所以我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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