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不是病(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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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不是病(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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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細雨如絲,天色一片蒙蒙。

  路邊的早茶攤外停了三輛馬車,才開張的早茶攤今日破天荒的一大早便坐滿了人。

  「客官,茶來了。」夥計將茶水端上,好奇又緊張的打量著這一行人。

  衣著低調乍一看不起眼,但細看不管其面料還是繡工都是最上等的,而那些個個身著勁裝的護衛肅容站在一旁,叫人還未靠近便生出幾分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對於坐在正中的年輕公子好似早已習以為常,他抿了口茶水,蹙了蹙眉,便放了下來,估摸著多半是他這早茶攤上的第一爐茶水入不得那公子的眼吧!

  可他們有什麼辦法?本就是做路人生意的,又不是只招待貴人酒樓。夥計也不在意,身上搭了條汗巾,百無聊賴的看向四周。一場秋雨一場寒,昨晚又下了一場雨,今早起來便覺比昨天冷了幾分。

  「來壺茶水!」一行步行途徑此處的路人走了進來。

  夥計看了眼身旁才架上去的茶壺嘆了口氣,問道:「客官等一會兒可行?」

  為首的那個年輕男人收了傘將傘倒放在外頭,笑著搓了搓手,臉色發白,聞言只自嘲的搖了搖頭:「不等又能如何?」

  這人似乎身體不太好,整個人走起路來腿腳無力的樣子,還未入冬就已經披上了帶毛的厚斗篷。正常人秋寒也不會這麼穿戴吧,可見此人似乎十分懼寒。不過雖然身體瞧著不好,這個人的目光卻十分明亮,看起來比一般的病秧子似乎精神不少。

  「把茶水給他們吧!」被一群護衛圍在正中的年輕公子突然出聲,神情淡淡的吩咐身邊的護衛。

  護衛應聲將那一爐還燙著的茶水拎到了他們那一桌上,又退到了一旁。

  那披著厚斗篷的年輕男人起身,朝那年輕公子的方向施了一禮,而後坐了下來。

  一杯熱茶水下肚,那年輕男人臉色似乎好了不少,和他一桌的幾個人也開口同他低聲交談了起來。

  「公子,一定要去西南嗎?」

  年輕男人嗯了一聲,聲音溫和,但同桌的那幾個人卻對他的話似乎有種不容置疑的信任。

  「走吧!」被護衛圍在正中的年輕公子站了起來,「繼續趕路!」

  竟連口熱食都未吃就走?護衛自然不會質疑他的決定。留了銀錢,一行十幾人三輛馬車離開了早茶攤,繼續往官道的方向行去。

  「真是貴人啊!」夥計抓起留在桌上的銀子忍不住嘆道,抿了一口的茶水都抵得上他們這早茶攤好幾日的工錢了。

  「當然是貴人。」披著厚斗篷的那個年輕男人聞言笑了起來,指了指那一行人離去的方向,道,「清河崔氏最得寵的九公子,如今在長安城吏部做事的小崔大人都不算貴人的話,那這天下還有幾人能稱貴人?」

  夥計當即便被嚇了一跳,他雖不是全然明白所謂朝堂局勢,但崔王謝三族的名頭還是聽南來北往的路人提起過的。沒有想到方才那十幾人竟是這樣的貴人!

  驚訝過後,他突然一個激靈,看向那年輕男人:「您認得出這樣的貴人,定然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吧!」今日他們這早茶攤是燒高香了麼?一大早竟一連招待了兩撥這樣的大人物……

  「不是,我只是一個尋常百姓罷了。」年輕男人卻笑了笑,清亮的目光微微一滯道,「湊巧曾去過長安見過那位小崔大人。」

  「那也厲害!」夥計朝他豎了豎拇指,感慨道,「那可是改朝換代不倒的大世族啊!」

  「沒有什麼是絕對不倒的。」年輕男人端著茶碗捂了捂手,看向茶攤外如絲的細雨出神,「不管是大族還是……國祚。」

  最後兩個字壓的有些低,夥計沒有聽清楚,恰巧此時又來了幾個新客,便含糊的應了一聲去招待新客了。對於一個查探的夥計來說,貴人再如何矜貴也不過是個小插曲罷了,伺候好過路的茶客賺些茶錢才是他每日要計較的東西。

  年輕男人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嘲笑別人。世族正值人才鼎盛,只是現在不倒,卻能代表往後嗎?幾百年前他劉氏族人更是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如今不也成了一介平民?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就連所謂的敵對亦是如此。

  劉凡嘆了口氣,放下茶碗,看向對面的幾個族人,道:「接下來的路,走快一些吧!」

  ……

  早茶攤上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是以一行人還未到正午就有些餓了,好在此時進了城,護衛停在了城中一間酒樓旁,走到正中那輛馬車旁喊了聲公子。

  一聲低低的應和聲傳來,崔璟掀開帘子向他看來,卻沒有如往常一般走下馬車,只是緊鎖眉頭,忽地開口問他:「你們……有沒有覺得先前早茶攤上的那一行人有些眼熟?」

  護衛一臉詫異:那一行人生的並沒有叫人過目不忘,相反屬於丟盡路人中也找不出來的那種,他怎知道有沒有見過?

  崔璟也沒有真的指望他記起這些事情,只是閉目沉默了許久,忽地睜開眼睛:「之前江湖術士作亂的時候,我們去濟南回來途中遇到過那一群人,與他們有過一面之緣。」

  原來是這個見過。護衛低頭,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又不似公子那樣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怎知道這個?

  「那還真是巧了。」崔璟微微搖了搖頭,輕哂,「可惜已經走遠了,再回去估摸著找不到人了。」

  有這樣的巧合麼?或許有的,若是當時能記起來或許可以問一問,現在再問回頭也晚了。世事亦是如此,一步錯過,便來不及了。

  「算了。」崔璟嘆了一聲,走下了馬車,說道,「這本不是我的事。」

  是她的事。

  ……

  ……

  隨風細雨拍打在窗面上,一陣帶著水汽的寒意吹的坐在屋裡的周太醫生生打了一個寒噤。

  才鬆了口氣,便聽外頭一聲「周太醫」響起。

  周太醫臉色一僵,抬頭看向在門外解下蓑衣跨入門內的吳大人。

  「記錄好了沒?」吳大人說著望了他一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聽聞周太醫神醫妙手,在太醫署也是赫赫有名,將秦小天師的死狀詳細記錄下來應當不會有什麼難的吧!」

  「老夫是治活人的又不是治死人的,你要記錄,讓你衙門的仵作記錄不是更好?」周太醫抱著雙臂坐在椅子上翻了個白眼。

  「他們已經給我了,就差您的了。」吳大人對周太醫的嘲諷也不以為意。

  這老太醫本事是有,就是年歲大,怕麻煩,還有些不小的脾氣。

  「反正你這裡的病我治不了。」周太醫哼聲道,「大天師應該也在路上了吧,等大天師一到,老夫就走,不在你這地方呆著了。」

  「大天師還有幾日便到。」吳大人在他面前坐了下來,看向周太醫,「明人不說暗話,您老人家到底在怕什麼?」

  周太醫臉色一僵,抬頭對上吳大人的臉色,見他目光沉沉的向自己望來,心頭一跳,靜默了半晌之後,忽地軟下了身子,半靠在椅背上,看著他:「吳大人,你這裡的若只是病,老夫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走!」

  吳大人看著他,也不接話,只等他繼續說下去。

  周太醫無奈的瞪了他半晌,只能繼續說道:「不是老夫亂想,你這西南地界可真不太平。前不久剛死了一個西南王,現在又冒出了什麼怪病,陰陽司好不容易來個小天師,不到一天功夫就死了,著實很難讓人不亂想。」

  「你治你的病,其餘的自該本官來查!」吳大人說道,「周太醫到底擔心什麼?」

  「擔心老夫這條命同秦越人一樣死的不明不白!」周太醫說話間,神情越發激動,敲著桌子道,「吳大人說查,查到現在你查到什麼了?」

  「這是官府之事,恕本官難以奉告。」吳大人看著他,神情不變。

  能在這時候被派至西南來的官員自然膽識非比尋常。

  「還用查嗎?猜也猜得到!」周太醫輕哼了一聲,盯著吳大人,「你我心知肚明。西南不太平定然是有人對西南府歸順之事不滿暗中鬧事。老夫若是聽你的去那什麼寺廟裡呆一晚,恐怕,同秦越人一個下場。」

  吳大人聽到這裡,當即就雙掌拍了幾聲,朝他豎起了大拇指,贊道:「周太醫所言不差!」

  周太醫捋了捋須,斜眼看他:「老夫這麼多年為權貴治病,若沒兩把刷子,也不可能好端端的活到現在!」

  「那本官更不能讓你隨便走了!」方才撫掌贊他的吳大人卻一下子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朝他望去,身上氣勢逼人而來,「周太醫,你知道的太多了。」

  就算知道吳大人這句話只是在說他之前猜測的那些話,也不會當真對他做什麼,可這句話一出,還是聽的周太醫背後一涼。

  「姓吳的,你要作甚?」周太醫扯著嗓子嚷道。

  「周德昌,你死活不肯去寺廟裡替那些病人診治,只匆匆見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跑出來了,」吳大人瞟了他一眼,嗤笑,「本官懷疑你這太醫署的太醫不作為,此乃有違聖命之舉!」

  「那又如何?大不了老夫辭了這官就是了。」周太醫皺眉,一副隨他怎麼辦的模樣。

  「辭官?」吳大人聞言卻笑了,「如果是因你的拖沓而導致秦越人的死呢?周太醫,實不相瞞,本官的文章……寫的還是不錯的!」

  周太醫當即變了臉色,他怎麼可能聽不懂吳大人話里的意思?這姓吳的言外之意是這份上奏長安的奏章怎麼寫都是由他說了算。若真因他的拖沓導致秦越人的死,那就真不是辭官可以解決的了。

  眼看暫且震懾住了周太醫,吳大人才再次開口了:「膽子小也要有個限度,本官已經給足你的時間了,你到底在怕什麼?」

  周太醫一個激靈,半晌之後,忽地白了臉,看向他,神情微妙:「吳大人,你覺得『歸順』二字該如何作解?」

  吳大人怔了一怔:「你什麼意思?」

  周太醫冷笑了一聲:「老夫自進西南府便發現了,西南百姓安居樂業,民生太平。」

  「這是好事。」吳大人說道,「周太醫,你沒有做過父母官,或許不太明白。」

  周太醫道:「老夫是不懂這些,卻也知道,你這個看似聰明的大人在被全城的百姓蒙在鼓裡而不自知!」

  什麼?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沖刷著地面,發出稀里嘩啦的嘈雜聲。

  吳大人卻從未覺得天地有一刻如此安靜過,安靜到周太醫的聲音振聾發聵一般向他衝擊而來。

  「寺廟裡那幾十個「病人」根本沒有病!」周太醫白著一張臉,一邊小心警惕著四周一邊看著他壓低聲音道,「秦越人也是死於中毒,雖然這種毒只出自西南且稀少,可老夫生巧在書上見過。」

  「那你為什麼不說?」吳大人臉上的震驚轉為憤怒,指向窗外手氣的直發抖,「那群『病人』裝神弄鬼,攪得所謂的時疫鬧的人心惶惶,我朝廷陰陽司的小天師前來調查卻慘死他們之手。你若是早說了,本官當時就能將他們拿下!」

  「真不知道你這老兒在怕什麼?」他說著憤怒的轉過身就要向外走去,卻被吳太醫抓住了。

  「老夫就知道說了你這會這樣!」周太醫忙喊住他,「姓吳的,你且靜一靜!」

  屋內一陣哄亂,待到好不容易拉住吳大人,周太醫這才轉身去撿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被踩掉的鞋子,一邊穿鞋一邊道:「老夫一來就發現了,你這個人啊,直來之往,做事倒是爽快不拖沓,可也藏不住事!」

  吳大人瞪他:「這種事有什麼好拖的?我官府的人當場就能將他們圍住……」

  「還圍住他們?」周太醫狠狠地「呸」了一聲,「他們圍住你還差不多!」

  「你官府?你官府有多少是你帶來的人?就算官府里的人可靠,你這一官府的人能擋得住這全城的百姓?」周太醫冷笑道,「當時老夫本想說的,但細一想就知道不能說。我問你,整個西南府多少名醫為什麼明明知道不是病,卻要一口咬定是病?」

  「這不是病?」吳大人詫異道,「可那些人的臉色……」

  「一種西南當地產的塗料罷了。」周太醫唏噓道,「好在來之前,老夫研究過西南的《行醫志》,老夫非本地醫者都能認得出來,西南當地的名醫都齊刷刷的記不起來了不成?」

  「一個兩個可能是買通,可這是整個西南府……所有人!姓吳的,你有沒有弄清楚現在的狀況!」

  周太醫縮著腦袋探頭探腦的樣子看起來很是可笑,可吳大人卻沒有嘲諷他的心思:「你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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