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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決定明天通知妻子我已回家了。晚飯未吃,但毫無餓意,甚至連入浴出一身汗的氣力也沒有。

  今晚就躺在沙發上算數了。

  我一邊聽著窗外的雨聲,一邊這樣想。

  我被電話鈴聲吵醒。

  我不知不覺在沙發上睡著了。好像做過一個夢,但記不起夢的內容了。天氣已經不熱了,但我出了一身冷汗,表示做的一定是惡夢。

  像醉酒般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跑到走廊的電話台,打電話過來的是重松健德。

  “對不起,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給你。你平安回家了嗎?我有點擔心呀。”

  重松或許對我有些不放心吧。那事件發生後,我與重松幾度會面,他一定注意到我悶悶不樂的樣子。

  “算是遭遇了一個小意外吧。好不容易回到久別的城市,想不到遇到那樣一個女人……”

  “那已經過去了……”

  我想阻斷朋友的說話。

  “是嗎?……不過,有二、三件事想讓你知道。”

  “什麼事?”

  “那女人生的孩子,名字叫由伊——自由的由、伊東的伊。你好像挺掛記這個孩子,昨天見面時你不知不覺提到……”

  “啊……”

  “還有那間廢屋,聽說近期就要拆毀了。”

  “哦!是真的嗎?”

  “終於找到土地買家了,聽說是東京的大企業。”

  重松最後不忘聲明這只是傳聞而已。我與重松約定幾時有機會再見面,便掛斷了電話。

  回到起居間前彎入廚房,拿了玻璃杯和冰塊,因為想喝點酒。幾口威士忌落肚,心情略微好轉。

  外面還在下雨。時間已近半夜零時。

  天花板吊著一支日光燈,或許壽命快盡,光線慢慢地暗下去,然後霍地又大放光芒。

  這種不規則的明暗變化讓人感到不舒服,我索性關掉日光燈,僅僅點亮沙發旁邊的檯燈。

  此時,突然——

  我捕捉到微妙的感覺。

  有誰注視著我。從某一個地方,用黏糊糊的眼光看著我。

  我不由得環視四周。但是,室內除了我,並無他人。

  半開的走廊門。面對庭院的窗戶。胭脂色窗簾接合處的縫隙。看出去都是被染成黑色的玻璃。

  我想是太疲勞的緣故吧。

  我緩緩地搖搖頭,從袋裡摸出香菸,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再喝一杯以後,就換睡衣上床。我銜著香菸這麼想,把手伸向桌子上的威士忌瓶。

  ——呃!

  我又感覺到誰的視線了。這一次的感覺比前一次更強烈、更接近。

  準備打開瓶蓋的手突然停在半空里,注視我的視線的源頭就在這裡呀。

  我不明所以的凝視威士忌瓶。

  透明的玻璃裡面,是琥珀色的液體。然後,在液體中載浮載沉著一粒圓形物體——

  眼珠?!

  這東西怎麼會跑到瓶子裡去?但在思考這問題之前,我驚呼著拋開酒瓶,與此同時,從胸口湧上強烈嘔吐感。

  我壓住胸口,衝出起居間,跑進盥洗室。

  打開水龍頭,把頭伸入洗面盆,便嘔吐起來。除了方才喝下的威士忌,胃內並無它物,但嘔吐還是停不了。

  從嘔吐物升起的酒精和胃液的臭氣,混和著淚水和鼻水,把臉孔弄成污穢不堪的大花臉。

  我用清水洗淨臉孔,稍微恢復情緒,挺起上半身。

  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酒瓶里的東西真的是眼珠嗎?

  正待冷靜地考慮問題,我第三度感到有誰注視著我。

  這一次的視線好像是從斜上方射下來的。真的如此嗎?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面向內院有一扇小窗。然後——

  我望向窗外。在黑暗中,射來黏糊糊的視線看著我的——正是眼珠。有兩隻眼珠浮在窗外,凝視著我。

  恐怖像蜘蛛絲般爬滿全身,我顧不得抹拭被汗水浸濕的臉,跨動不聽使喚的腿逃回起居間。

  僅僅由黃色檯燈照明的昏暗的房間裡,充滿著威士忌的氣味。方才拋開酒瓶時,蓋子脫落,酒水溢出。

  我蹲下身子,提心弔膽地觀察跌落在地板上的酒瓶。

  奇怪!方才酒瓶里令人討厭的東西不翼而飛了。

  幻覺?——應該是幻覺吧。

  那麼,剛剛在盥洗室小窗外浮動的那東西,也是幻覺了?

  方才想抽的香菸跌落在沙發上。我拾起香菸,用微微顫抖的手點著火,深吸一口煙後,我頹然地埋身於沙發中,沒有心思去收拾跌落在地板上的酒瓶。

  究竟是怎麼回事呀?見到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東西,受到刺激而嘔吐……

  胃液的味道還殘留在舌頭上。我皺起眉頭,長長地嘆一口氣。

  早點忘掉吧,我想,已經回憶得夠充分了。那城市、那廢屋,然後是在那間地下室發生的事情,都沉到記憶的底部讓厚厚的障壁包圍起來吧。

  從明天開始,我將回到安詳的現實生活之中。我會嘗試熱愛不知“愛”的真諦就與之結婚的妻子,熱愛即將出世的我的孩子。去學校,與那幫不知所謂的學生和平相處,對自己的上司兼岳父更要察言觀色、好好侍候,然後在剰余的時間裡做自己的研究工作。期待明年春天,種在家中庭院的櫻樹繁花似錦……這就是我的現在,是牢不可破的現實。

  外面的雨聲更大了。我的眼光轉往面向庭院的玻璃窗。

  胭脂色的窗簾。從接合處的縫隙看出去的黑暗之中,我又看到了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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