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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當她要尖叫起來的時候,這可怕的夢就醒了,而甦醒卻永遠都不可能再甦醒。據說,他已經被送到了火葬場燒成了灰燼。

  甦醒已經死去整整半個月。池翠很清楚,他曾經喜歡過她,在那個晚上,他們差一點就……但甦醒最終控制住了自己,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又走到了床邊上。黑暗裡看不清肖泉的臉,但可以想像。半個多月來,肖泉從沒有踏出了房門一步,甚至連陽台上都沒有去過,也沒有照到過一絲陽光。他整天都躲在臥室里看書,也從來都不提過去發生的事,他既沒有過去,也沒有將來,就像一個游離於時間之外的人。

  今天上午,肖泉還做了一件讓池翠感到難以理喻的事:他偷偷地燒掉了那本7年前送給池翠的《卡夫卡緻密倫娜情書》,還有那塊鏽著笛子的絲綢手帕。當池翠發現這一切的時候,書和手帕都早已變成了一堆灰燼,房間裡充滿了菸灰,燒焦的碎屑到處飛揚,他冷冷地看著池翠,那目光一下子變得那麼陌生。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仿佛一下子被什麼東西擊倒了。7年來她就是依靠著這本書,支撐著自己活下去的勇氣,如果沒有書和手帕,她的精神早就崩潰了。可現在肖泉居然燒掉了它們,她真的很生氣,好像肖泉把自己的心給燒碎了,她大聲地質問著肖泉:“既然現在燒了它們,為什麼當初要送給她呢?”但肖泉並不回答,他一個字都不說,任由池翠的眼淚在臉上流淌。最後,她無力地倒在肖泉的懷裡,喃喃地說:“還是忘掉過去的好。”

  可是,她忘得了嗎?池翠開始對未來產生了懷疑,她和肖泉之間究竟該怎麼辦?用7年的青春換來的,只是一個活著的死人嗎?

  她悄悄地流了幾次眼淚,命運總是在折磨著她,似乎從7歲時的那個夏天開始,厄運就成了她的夥伴。最近的幾個夜晚,池翠一直都睡不著覺,她害怕惡夢又來造訪她,她只能在深夜裡拼命地上網,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盡後再睡覺。

  現在池翠又睡不著了,她悄悄地離開臥室,來到兒子的房間裡。她沒有開燈,不想打擾小彌休息,只是怔怔地看著黑暗中熟睡的兒子。她已經給小彌物色好了醫院,並想辦法籌措了一筆錢,再過一個星期,小彌就要住進醫院,準備做腦神經手術。

  小彌一直都不接受肖泉,執拗地堅持著,不肯叫他爸爸。而肖泉也不敢接近小彌,他們根本就不像一對父子,儘管他們的眼睛是如此相似。從小彌那雙重瞳里,只有一股深深的敵意對準了肖泉。池翠意識到,誰都逃不過小彌的眼睛,包括幽靈。

  池翠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個幽靈,不停地在黑暗的房間裡遊蕩著。她來到客廳里,忽然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聲音,心裡立刻緊張了起來,她打開了客廳里的小燈,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她的眼睛。

  她靜下心裡側耳傾聽,終於聽出了聲音的源頭,是客廳牆頭的一個吊櫥。她仰起頭看著那扇櫥門,櫥裡面只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搬進來以後還沒有打開過。但她確定,那聲音就是從櫥門裡發出來的。池翠猶豫了片刻,但還是決定看一看。吊櫥很高,幾乎接近天花板了,她只能踩著一把椅子才能摸到。

  踩在椅子上的感覺就仿佛懸掛在半空,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吊櫥的門。突然,一隻黑色的影子從門裡沖了出來,又沿著牆壁飛快地爬走了。池翠嚇了一大跳,要不是她死死地抓住櫥門,早就從椅子上摔下來了。

  原來是一隻老鼠,一眨眼的工夫,它就跑得無影無蹤。

  她依舊驚魂未定地站在椅子上,不明白,怎麼17層樓上會有老鼠?池翠忽然想到了地下管道里的水老鼠,心裡又是一顫。

  一股奇怪的預感從她心底升起,吊櫥里仿佛有某種力量在吸引著她。池翠沒有從椅子上下來,而是伸直了脖子向吊櫥裡面看去。天花板上的燈光正好對準了吊櫥,照出了那些亂七八糟的雜物。

  忽然,池翠看到在吊櫥的最裡面有著什麼東西。她十分吃力地把手伸到了吊櫥裡面,好不容易才把那東西拿了出來。

  一根細長的塑料圓筒。

  手裡拿著這根圓筒,忽然感到體內生出了一種噁心感。她輕輕地關上櫥門,拿著圓筒從椅子上下來。回到地板上以後,池翠的呼吸又莫名其妙地急促了起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打開了圓筒的蓋子。

  裡面是一支笛子。

  她的心仿佛一下子就沉到了海底,拿著笛子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有一種冰涼的感覺,透過笛管滲入了她的皮膚。她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仔細地看著這支笛子——這是一支中國竹笛,大約是40厘米長,表面塗著棕黃色的漆,笛孔之間嵌著紫紅色的絲線,笛膜看起來還完好無損。在笛子的最上端,刻著兩個行書的漢字——小枝。

  “小枝?”池翠默默地念了出來,這應該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幾秒鐘以後,她突然反應了過來,風橋揚夫的魔笛也叫“小枝”。

  瞬間,她感到自己的心仿佛碎成了兩半。

  池翠不敢相信,這支叫“小枝”的魔笛,此刻竟在自己的手中。它不是已經毀滅了嗎?不,它不可能逃過地下軍火庫的大爆炸的,更不可能藏在她客廳的吊櫥里。

  不!她猛地搖了搖頭。她大口地喘息著,突然回過頭來,但身後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黑暗。

  她的雙手顫抖著,將這支傳說中無比恐怖的笛子,放到了嘴唇邊上。

  夜半笛聲又回來了。

  可惜,池翠不會吹笛子,當笛子碰到嘴唇的時候,突然產生了一種觸電般的感覺。她立刻把這支笛子又放回到了塑料圓筒里,然後整個人踩到椅子上,把裝著笛子的圓筒又放回到了吊櫥里。

  然後她迅速地下來,關掉了客廳里的燈,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的臥室里。

  肖泉依然在熟睡之中,她小心翼翼地鑽回到了被子裡,蜷縮起身體,背對著肖泉。

  她又要做惡夢了。

  七

  第二天。

  早晨開始下起了雨,到了黃昏,雨越下越大,整個城市都被雨水包裹了起來。昨天晚上的發現,讓池翠整整一天上班都沒有精神。下班以後回到家裡時,卻發現小彌不見了,肖泉則靜靜地在臥室里看書,池翠大聲地問他:“小彌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他茫然地看著池翠,眼睛裡似乎什麼都沒有,窗外的雨點打在玻璃上,房間裡充滿了一種奇異的聲音。

  “你難道是個死人嗎?”她衝動地說出了這句話,但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

  “我本來就是個死人。”肖泉慢條斯理地回答,然後他繼續低下頭看著書。

  “他是你兒子。”

  他重新抬起頭來說:“中午我給他做了午飯,我們一起吃完了午飯以後,他就回房間睡覺去了,而我就一直在這裡看書。”

  “你不知道小彌出去了?”池翠真的著急了,她來到窗前看著外面的大雨,心裡刀割一樣難受。

  “別擔心,我想兒子會回來的。”肖泉走到她身後,在她耳邊輕柔地說。

  “真的嗎?”

  “你難道不相信我的預感嗎?他不會有事的。”他的語氣是如此堅定,讓池翠不得不相信。她看著肖泉的眼睛,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只能淡淡地說:“我們先吃晚飯吧。”

  心裡惦記著兒子,池翠實在吃不下。肖泉吃完晚飯以後,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在臥室里看書,而是直接上床睡覺了,很快他就進入了夢鄉。

  池翠在客廳里來回地踱著步,足足一個小時過去了,外面依舊大雨如注。她再也等不下去,正準備拿起電話報警,忽然門鈴響了。

  她立刻放下電話,打開了房門,發現小彌就站在門外。

  兒子披著一身雨衣,渾身上下濕漉漉的,那雙重瞳里閃耀著奇特的目光。池翠一把將兒子拉進了門裡,然後手忙腳亂地幫小彌把雨衣脫下來,她蹲下來輕聲地說:“你去哪兒了?”

  “我們過去的家。”

  池翠真的生氣了:“你去那兒幹嘛?你知道媽媽有多著急嗎?”

  她的眼前又浮現起了那棟灰色的樓房的樣子,而且是雨中的樓房。從這裡到那邊要一個多小時,真不知道這6歲的男孩是怎樣去的,或許是坐公共汽車吧,小彌的身高還不到1米2,他可以免費坐公車。

  小彌卻向她攤開了手說:“鑰匙。”

  “什麼鑰匙?”

  “老房子樓下的信箱裡,有你的一封信。”男孩的嘴唇緩緩地嚅動著。

  “給我的信?”

  池翠記得自己搬家的時候,還沒來得及開過信箱,也沒注意過是否有自己的信。兒子輕輕地拉著她的衣角說:“媽媽,你不要你的信了嗎?”

  “你真的看到信箱裡有信?”她還有些懷疑,會不會是那種信箱垃圾,無聊的GG?

  “不是GG,就是給你的信。”小彌立刻就看出了媽媽的心思。

  池翠看著兒子的眼睛,他的眼睛不會說謊,池翠相信他。

  她點了點頭說:“好了,媽媽相信你。不過,你先得吃好晚飯。”

  其實,晚飯早就準備好了,她又重新給兒子熱了熱,先讓小彌吃了起來。在兒子吃飯的時候,池翠打開了她的抽屜,尋找老房子的信箱鑰匙。

  那個信箱一直都是鎖著的,平時她很少開信箱的,費了很長時間,她才找到了這把信箱鑰匙,搬家的時候她差點就把它扔掉。

  手裡拿著這把小小的信箱鑰匙,心裡忽然一抖。這時候小彌已經吃好了晚飯,他走到媽媽的身邊,輕聲地說:“媽媽,我們去開信箱吧?”

  “現在?”池翠慌張地看了看表,已經是晚上8點半了。

  小彌的重瞳緊盯著她,神秘兮兮地說:“再晚就來不及了。”

  “可是……”池翠的手心裡緊緊地抓著信箱鑰匙,想了好一會兒,忽然說,“等一等。”

  她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把耳朵伏到了肖泉的臉上,他的鼻息平穩而均勻,甚至還有一些輕微的鼾聲,顯然他正處於熟睡之中。

  池翠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她拿起一把大傘,壓低了聲音對小彌說:“媽媽出去一下,你一個人好好睡覺。”

  “不,我一個人害怕。”

  “還有你爸爸在呢。”

  “他不是人。”小彌冷冷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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