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那個女孩長著和她一樣的面孔,長發像黑暗的海藻一樣,隨著水流而緩緩飄蕩。冰水凝固了她的皮膚,將使她永遠保持著青春,媽媽和一群美麗的海妖來到她身邊,為她唱起一首大西洋之歌……

  突然,一個黑影躍入了游泳池中,雖然刺骨的池水讓他顫慄,但他已看到了水底的春雨。他憋著氣潛到了池底,雙手抱著春雨的腰和大腿,艱難地將她緩緩托起。

  春雨終於被托出了水面,開始大口地呼吸起來。幸好剛才她一直屏著氣,所以嘴裡並沒有嗆到水。那雙有力的手將她推到了岸上,她渾身都被浸濕了,仰面躺在地上,因為刺骨的寒冷而全身顫抖。

  突然,她感到一雙火熱的嘴唇。貼在了她的嘴巴上,陣陣熱氣直灌入她的氣管。她下意識地知道了那個人,於是她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後背,不願意讓彼此的雙唇分開。這時已經不是人工呼吸了,而是兩個人深情的熱吻。

  “高玄……高玄……”

  春雨在心裡默念著他的名字,終於睜開了自己的雙眼。是的,她看到了高玄的那雙眼睛,他正憂傷地注視著她。

  當看到春雨睜開了眼睛,不禁輕聲地說:“你醒了?”

  寒冷的刺激已使她說不出話來,嘴唇已經完全變成了紫色,但她的眼睛卻是柔情似水。

  高玄實際上正赤裸著上身,剛才他是脫了衣服才跳下泳池的。春雨身上的滑雪衫已經濕透了,他趕緊把春雨的衣服脫了下來,只剩下幾件貼身的內衣。然後,他用自己的汗衫為春雨擦了擦水,再把他所有的衣服都穿在了春雨身上。

  現在,春雨身上穿著高玄的毛衣毛褲,而高玄自己卻還赤裸著上半身。

  他艱難地背起了春雨,在她耳邊輕聲說:“堅持住,千萬不要睡著。”

  高玄背著她跑出了游泳館的後門,外面是被白雪覆蓋的大操場,黑暗的夜空里正飄舞著雪花。

  這真是一幕奇特的景象:在漫天的飛雪中間,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男子,背著一個穿著男裝的女孩兒,跑過幽靈般寂靜的校園。

  黑夜裡的校園大得嚇人,而且又沒有燈光,高玄只能憑藉記憶,在雪地上踩出一條小路,終於衝出了“才智學院”的大門。

  大門外停著高玄的帕薩特,他將春雨放到了后座上,然後開足車子裡的暖氣,迅速掉頭離開了這裡。

  在雪花紛紛的黑夜裡,高玄赤著上身把著方向盤,飛快地穿過空無一人的小路。地上的泥雪高高飛濺而起,帕薩特就像一頭雪夜裡的豹子,終於駛出了這條黃泉九路。

  高玄沒有帶春雨回學校,而是把車開到了蘇州河邊的大樓。他背著春雨走進了他的畫廊,沿著樓梯一直到了三樓。這是套寬敞的個人住房,起碼有一百多平方米。他將春雨送進了浴室,這時她終於緩緩甦醒了過來。

  高玄輕聲說:“快點洗個熱水澡,否則你會生病的。”

  這時春雨已經凍得像塊冰了,她脫下了高玄的那些衣服,立刻泡在了充滿熱水的浴缸里。她的臉像雪一樣蒼白,血管幾乎都要凝固了。她閉上眼睛沉在熱水裡,讓熱氣滲透進毛細血管。浴室里被水蒸汽覆蓋住了,她的意識卻還停留在游泳館裡,感覺自己仍然躺在冰涼的水底。直到泡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她才恢復了正常的體溫,皮膚上也重新有了些血色,腦子也漸漸清醒了過來。至少,她知道自己還活著。

  浴室門口放著一些乾淨的女人衣服,這是剛才高玄到外面專為她買回來的。她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感到自己都快要累暈過去了。

  高玄已經為她準備了一個小房間,她像是做夢一樣躺到了床上,高玄給她蓋上了厚厚的被子,又給她喝了一杯熱咖啡,然後關燈走出了房間。在春雨沉入睡夢之前,嘴巴里自言自語地說:“你已通過地獄的第18層,進入地獄的第19層。”

  地獄的第十九層

  在冰海中漂浮了很久,春雨終於緩緩浮出了水面。眼皮依然是那麼重,但她還是睜開了眼睛,只看到一片氤氳的光線。

  她使勁眨了眨眼睛,發現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小床上,厚厚的窗簾遮住了光線。對面牆上掛著一幅倫勃朗的《夜巡》,在近似舞台效果的光線下,一群十七世紀的荷蘭人正巡邏著城市。

  她艱難地支起了身子,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一切:她進入了地獄的第18層,一間關閉了的民辦大學,按照簡訊與文字的提示,她來到了學校的游泳館裡。在放滿了水的泳池邊,她想起了自己心底最深的秘密。這時死去多年的繼父出現了,那個男人又一次來到她面前,讓她絕望地掉進了泳池中。就在她即將要淹死的時候,高玄跳入水中救了她,將她帶到了這裡。

  對,這裡就是高玄的家,下面就是他的畫廊。

  春雨雙手抱著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已經通過地獄的第18層了,那麼什麼又是地獄的第19層呢?

  這時她又想了起來,昨天晚上自己的手機,連同被浸濕了的衣服,全都留在了那個游泳館裡。對她來說,地獄遊戲已無法繼續下去了。可是,她知道自己還沒有脫離地獄,某個幽靈依然在等待著她。

  房門突然被打開了,原來是高玄。

  他看到春雨已經醒來,立刻坐到了床邊說:“感覺還冷嗎?如果還覺得不舒服,我立刻送你去醫院。”

  春雨怔怔地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抱住了他,喃喃地說:“現在我很好,只要你在我身邊……只要你在我身邊……”

  高玄輕輕地吻了她一下:“只要你沒事就好,如果你也發生了意外,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昨天晚上,你怎麼也會到了游泳館裡?”

  “因為,我也收到了地獄的第18層的簡訊,地獄簡訊把我帶到了那個學院。在漫天飛雪的黑夜裡,我穿過空蕩蕩的校園,最後來到了游泳館裡,卻看到你掉進了冰涼的池水中。我立刻就脫下衣服,跳到游泳池裡把你救了上來,然後就把你給帶回來了。”

  春雨明白了,但她還有一個疑問:“昨晚在游泳池邊上,你看到那個男人了嗎?”

  “哪個男人?”

  “一個高大醜陋的中年男人,渾身散發著一股怪味,他來到我的面前,使我掉到了游泳池了。”

  “不,我沒有看到過其他人。我只看到你一個人站在游泳池邊上,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然後,你恐懼萬分地後退了一步,就掉進了游泳池。”

  春雨睜大了眼睛:“你是說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存在?”

  “當然不存在。”

  她搖了搖頭,深呼吸著說:“難道是我的幻覺?”

  高玄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髮,說:“別再胡思亂想了,也許你想像中的那些東西都不存在呢?”

  春雨又閉著眼睛回憶了一會兒,她想起了當時腦子裡的幻想。在十五歲那年的夏天,她殺了自己的繼父嗎?

  嘴唇開始顫抖了起來,而記憶則越來越清晰。不,她不記得有那樣的夜晚,她的記憶里沒有那麼多血,也沒有那麼鋒利的刀子。

  突然,她記起了那個夜來香盛開的晚上,她的繼父整整一夜都沒有回家。第二天依然沒有蹤影,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她和媽媽重新過上了平靜的生活,那個男人也沒有再來打擾她們。

  在春雨考進大學的那年,媽媽不幸得了癌症,在生命中最後的時刻,她終於告訴了春雨。原來那一年繼父並不是失蹤,他是在外面有了情婦,與人家私奔到了廣東,後來又去了國外定居,他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不久,媽媽就去世了。

  對,她並沒有殺死繼父,是他自己離開了家。

  而那個殺人的夜晚,僅僅存在於春雨的幻想之中。

  現在,她已經戰勝了這個幻想。

  春雨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那麼多年來的噩夢,應該可以終結了吧。

  照這麼說,那天在地鐵里見到死去多年的爸爸,在校園裡見到繼父的影子,全都是自己的幻覺和妄想,大概都是地獄遊戲造成的吧。

  她重新睜開眼睛,看著高玄說:“謝謝你,讓我想起真實的記憶。”

  “你的記憶本來就是真實的,只是在恐懼中產生了妄想而已。”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你已經睡了十幾個小時,現在是下午了。你是不是餓了?我出去給你買些吃的吧,等我回來。”高玄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走出了房間。

  她又靜靜地躺了一會兒,終於從床上爬了起來。儘管身體還是有些發冷,她仍拉開了窗簾,窗外積雪的反光讓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雪依然在下,窗下靜靜流淌著蘇州河,無數的雪花飄到了河面上,又迅速地被河水吞沒。河堤邊的馬路上沒有多少人,只有遠處的鐵橋上不停地穿行著汽車,對面同樣是一排舊式的大樓,視線再往後就被幾棟高樓遮擋住了。

  她看到一隻麻雀飛過雪中。

  雪花在醫院裡飄舞著,許文雅隔著窗戶看著天空。她的頭髮梳得很光滑,自然地披在肩頭,就像頭溫順的綿羊。

  葉蕭和文醫生就站在病房的門口,他們互相點了點頭,悄悄地退出了病房。在外面長長的走廊里,葉蕭輕聲說:“你打電話叫我過來,就是為了看這個?”

  “不,我有了新的發現,我想我必須要告訴你。”

  “等一下,我先告訴你一件事,春雨失蹤了。”

  “她失蹤了?”

  “我已經找了她整整一天了,手機也一直打不通。上午,我到學校里去找過她了,同學們說她整整一夜都沒回寢室,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葉蕭自顧自地向走廊另一頭走去,“你說她會不會舊病復發?”

  文醫生沉思了許久說:“雖然這種病復發比例很高,但根據我對春雨的了解,我覺得不太可能。半年前她離開這裡的時候,我對她的心理做過深入的分析,雖然她內心深處始終有某處陰影,而且不願意告訴別人。但她自我控制的意識很強,不是那種精神脆弱的人。”

  “好吧,但願我只是杞人憂天。你又在許文雅身上發現了什麼?”

  “上次你已經知道了,我一直在用‘以毒攻毒’的辦法,通過手機簡訊治療她的精神狂躁。主要就是建立她與人溝通的信心,同時克服她的恐懼心理。我深入了解她的內心世界,發現她在玩地獄遊戲時,腦子裡總是產生各種聲音,就像真有個人在耳邊對她說話似的。到了醫院以後,她仍然常有這種感覺,並以猴子來指代那個對她說話的人。”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