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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她心裡的話,不喜歡范柳原!

  接著,她在心裡讀著《傾城之戀》的文字,讀著那個遙遠的愛情,也在讀著她已經破碎的夢。

  我確信這不是我的幻覺,因為我聽得是那麼清晰,而且我也能確定——她的嘴巴並未動過,喉嚨里也沒發過聲音,是她的心在說話!

  難道,我也有了《人間》里的讀心術?

  只是,我不需要看對方的眼睛,只要感受她下半身的皮膚,以及血管里微微的跳動。

  等到《傾城之戀》翻了數十頁,她也輕嘆一聲站了起來,撳下我的按鈕衝去“身體的產物”。

  但她並未就此離去,而是打開洗澡木桶的水龍頭——我的心跳驟然加快(假如我有心的話),她要洗澡了嗎?對不起,我本非偷窺女人洗澡的登徒子,不過你也別強迫我看呢。

  她先用了幾十分鐘清洗浴桶,隨後才放滿了一池熱水,倒進去許多帶花瓣的浴液,這才脫下那身睡衣,將整個身體暴露在我的眼前。

  該戳瞎自己的眼睛嗎?可是我找不到眼睛,因為我的全身都可以看到她。

  她是我的洛神。

  或者說,是我的維納斯。

  雖然,過去也看到過女人的身體——我的前主人的小情人,儘管也是年輕漂亮皮膚很好,但並未激起我的任何欲望,我只是像看表演一樣看著她,看著她和肥胖的主人的表演。

  可是,我的新主人卻完全不同,她不是普通的女子,更不是美麗的花瓶,她就是我的主人——無論從法律上還是肉體上抑或精神上,她都已經深深地征服了我,讓我徹底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現在,則是她光溜溜的玉腳上。

  她走上木桶旁邊的小台階,抬起腿要跨入浴桶——我提前閉上了眼睛。

  我要做一個有道德的馬桶。

  等我重新睜開眼睛,維納斯已完全沒入水中,只露出蘇胸以上的部分。水面上漂浮著各色花瓣,就像眾花神簇擁著花中之魁。她將長長的烏髮放下來,在水中就像黑色的海藻,每根髮絲都裝飾著她的身體,如同傳說中的美人魚。

  氤氳瀰漫的熱氣中,

  八

  別迷戀哥,哥只是個馬桶。

  哥正在迷戀。

  我的主人。

  我的洛神。

  我的維納斯。

  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慾念之火。我的罪惡,我的靈魂。

  請原諒我盜版了納博科夫,但接下來幾個月,確實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

  她似乎不太出門,當然也不可能上班,大多數時間都在家裡。無論上午、下午、傍晚、子夜,都能看到她匆匆走進來,坐在我身上或短或久,有時還帶一本張愛玲或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最近,她正在看的是《無人生還》,我在她看書同時偷看了幾頁,真是一個瘋狂而絕望的故事。我不知道有哪位推理小說家寫過更絕妙的謀殺——兇手不是人,也不是愛倫坡的猩猩,而是一隻馬桶,一隻會思考會感覺的馬桶,一隻具有嫉妒心的邪惡的馬桶——或許,只有史蒂芬·金大師才會想出這麼BT的創意吧。

  無法判斷她究竟是做什麼的?應該是個自由職業者?果真在家SOHO辦公?但以她的氣質與眼神,我相信她不可能是做生意的,做生意更不可能閒在家裡。

  晚上,我常常聽到書房裡傳來敲打鍵盤的聲音,接連不斷往往持續到天明,不太像QQ聊天吧?偶爾看到她戴著黑框眼鏡,疲憊不堪的樣子,恐怕已付出大量精神與心力。

  她在寫作?

  對,她那麼愛看書,又如此氣質不凡,整天待在家裡打字,不是作家又會是什麼?

  我更愛慕甚至崇拜我的主人了。

  她寫的一定是感人至深的愛情小說,就像她的容顏那樣美麗,又像她的眼神那樣憂鬱,更像她的身份那樣神秘。總之,她寫的故事肯定非常精彩,擁有千千萬萬忠實粉絲,每本書都可以暢銷幾十萬冊,才買得起這間豪華公寓。當然,單靠寫書的收入還不夠,想必還向銀行貸款了幾百萬——當她成為我的主人,也同時成為這套公寓的房奴,在未來與我日夜相伴的許多年裡,就得靠辛勤寫字還債了。

  那樣她還有時間談戀愛嗎?

  所以,她就這樣成了偉大的“剩女”。

  真為主人惋惜!那麼好的姑娘,那麼出色的女作家,就怎麼孤零零一個人呢?即便終日沉浸在文字的世界,即便擁有無數個熱情的讀者,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一定也很寂寞吧!她會想什麼?許多年前美好的初戀?幾年前那個患得患失的男人?抑或最近遇見的那個讓她心動,卻又在她的面前自慚形穢,而怯懦退縮的傻瓜?這時候,她就會想起我,想起這個日夜陪伴她的忠實僕人,想起這個皮膚光滑白皙貼著義大利牌子的廣東製造的小怪物。每當接觸她溫柔的皮膚,我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如果我是一個男人,一個活生生的長著四肢五官的男人,永遠這樣體貼入微地陪伴著她,那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啊。

  我是一個男人嗎?對不起,我只是一隻馬桶,即便會思考會感覺,仍然是一隻馬桶。

  所以,我不能滿足主人的心愿。

  當她坐在我的身上,當我感覺她的心裡話,感覺她對我的幻想,當我又意識到自己僅僅只是個馬桶,便讓我心如刀割......

  如果,如果我還有下輩子,我一定會投胎為男兒,勇敢大膽地吻你抱你,永遠地關愛你守護你,並且對你承諾:“你,永遠是我的主人。”

  至於我的這一輩子,作為馬桶的這一輩子,我也永遠只能作為馬桶來陪伴她,而不能給她真正需要的幸福,不能給她像男人給女人那樣的幸福。

  如果,我還能聯絡到其他馬桶,聯絡到其他與我一樣能夠思考的同胞,我會要求他們向我推薦一個男人,一個真正優秀的配得上我的主人的年輕的男人。

  希望這個男人給我的主人以幸福,就與我期望自己下輩子給她的幸福一樣。

  她把越來越多的時間留在衛生間,不只停留在我身上,還有充滿熱水的木頭浴桶。每次沐浴完後,她都會赤裸著面對鏡子,痴痴地看著鏡面水霧淡去,美麗臉龐逐漸清晰。雖是樸實無華的素顏,但在曖昧的衛生間裡,在我這個忠誠的奴僕面前,依然讓人心襟搖盪——聞著她身上的香味,感受著她近在咫尺的體溫,觸摸著她髮絲間散出的水滴,還有她後退時細膩的皮膚。

  她為什麼還不走?為什麼如此留戀這個衛生間?似乎這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所在,甚至遠遠超過了臥室的重要性。

  我閉上了眼睛,不敢......不敢看她的身體;更不敢......不敢看她的眼睛。

  但是,我可以聽。

  她在唱歌。

  焚身以火/讓火燒熔我/燃燒我心/噴出愛的頌歌/奮不顧身/投進愛的紅火/我不願意/讓黃土地埋了我......

  那真是她的聲音嗎?午夜的衛生間,充滿蒸氣的氤氳世界,宛如天國寂靜的花園,只有我的天使孤獨吟唱——是,這是天使的聲音,也是她的聲音,她就是天使。

  這是哪部電影的主題曲吧?最近,尤其凌晨時分,常聽到臥室電腦里響起這段旋律。這回換到真正的人聲,從她的聲帶和喉嚨里婉轉而出,穿過誘人的紅唇白齒之間,悠揚地飄散在我的耳邊,竟絕不遜色於原唱的感覺。

  就像那部電影裡的故事,深埋兩千多年來到這個時代,卻發現一切都已改變,變得那麼平庸那麼複雜那麼骯髒,再也沒有那個仗劍而立的男子,再也沒有那個不顧一切的夜晚,再也沒有那黃沙飛揚里的烈火,只有喧囂塵世里的這個隱秘空間,還有一隻會思考的馬桶。

  此刻,她的夜半歌聲,她的低吟淺唱,她的徹骨深情,都像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迫使我不得不睜開眼睛——我看到了她的眼睛,映在對面鏡子裡的眼睛,柔和燈光下烏黑的眼睛。

  三分神秘,七分憂傷。

  這雙美麗眼睛的焦點,卻似乎在異常遙遠的地方,或是異常遙遠的年代?我,一隻默默無聞的馬桶,早已經被她徹底遺忘了。她,完全沉浸在她的情緒里,沉浸在她的回憶里,沉浸在她的恐懼里。

  她的嘴唇在發抖。

  這是一面值得珍藏的鏡子,伴隨焚心以火的旋律,我的主人的胸前不斷起伏,這回終於看清楚了——最完美的女人,我只能如此來形容,雖然她的每寸肌膚都一覽無餘,卻絲毫容不得人起半點邪念,這不是色情更絕不是情色,而是人類最美麗的時刻,所有的人類加在一起的美麗,匯聚在我的主人的身上。只有一隻馬桶作為觀眾,沉默著激動著痛苦著,陶醉在主人的歌聲和眼神中。

  讓我寫下詩/讓千生都知道有個我/讓萬世都知道有個你/共享福禍/焚心以火/燙上愛的深烙/燃燒的心/黃土地埋不了我......

  歌,唱完了。

  主人的眼淚,也緩緩地滑落下來。

  從紅紅的眼眶到蒼白的臉頰,再到優美弧度的下巴與脖子,直到她孤獨而滾燙的身體。

  而我的體內則幾度翻滾,竟然自動抽水了一次——我抽的不是水,而是我的淚啊!

  馬桶抽水聲驚得她回過頭來,雙手還下意識地捂著胸口,怕是死在這裡的鬼魂作祟?

  她趕緊裹上浴巾逃了出去,但願今夜的她和我,都能做一個美夢。

  然而,我沒有想到,美夢很快就碎了。

  九

  夢,碎了。

  那是個陰冷的雨天,我聽到衛生間的氣窗外,不停地淋漓yín雨。空氣充滿cháo濕,似乎隨時能擰出水來,就連我體內那池清水,也有要漲出來的欲望。

  忽然,衛生間的門打開了,進來的卻不是我的主人,不是那個美麗憂傷的女子,而是一個男人。

  其實,我並不討厭男人來這裡,如果是個年輕優秀一表人才的男子,同時又具有淳厚善良的品德,那麼在我黯然神傷的同時,也會為主人而感到高興——她終於有男朋友了,可以告別以往的孤獨歲月,大膽享受女人應該享受的幸福。

  可惜,我看的是個中年男人。

  如果,是個風度翩翩談吐優雅的極品大叔,倒也並非完全不可接受,畢竟如今適齡優秀男生都是稀有動物,許多羅麗或御姐競相化作大叔控,投入閱盡滄桑的魅力男子懷中。

  可惜,這個中年男人既非極品大叔,更非藝術家氣質的怪蜀黍,而是一個面目可憎令人厭惡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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