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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的一聲,房間門在韓冰身後關上,斷了她的退路。她發覺自己在向陽台走,不知道那力量會不會控制她從窗口跳下去,造成自殺的場面。

  停下!停下!她急得滿頭是汗,可片刻又被冰冷的陰風吹乾,格外難受。而身體,卻還是不屬於她,在走到陽台邊時,直挺挺的向後轉了一百八十度,面對著黑洞洞的一口棺材。

  確切的說,是那部棺材式的電梯。

  電梯裡有人,是吳姐和趙先生,兩個人都似暈了過去。吳姐的面色灰白,趙先生卻是青白著一張扭曲的肥臉,看起來陰氣森森,像是兩個合葬的死人。而趙先生的膝蓋上還抱著那個裝著玻璃藝術品的盒子。可是盒子空了,裡面的東西不見了,只有那塊質地良好的里襯,華麗又冰冷的鋪展著。

  這時,有一股力量落在韓冰的背上。她清楚的感覺到那是一隻手的形狀,冰寒刺骨,有一股巨大的死亡重力,猛地一推,把她推向電梯。空間狹小,她拼命剎腳,才不至於撞到吳姐夫婦的身上。但,電梯的內壁為什麼是柔軟的,甚至沒有撞疼她,仿佛黃泉旅店是大妖怪,而這電梯是它的胃部,此時僅剩的三人被活活吞噬了。還沒來得及回頭,電梯門就關上了,把一切光明及活著的氣息,都阻隔於外。

  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狹窄的黑暗。

  和死人被釘在棺材裡,並一起下葬是什麼滋味,韓冰正在體會。只要稍動,就能觸碰到身邊好像早就沒有了生命的肉體。漆黑、陰冷、死亡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擠壓下來,韓冰不知道自己的神經是敏感還是強悍,她只覺得喘不過氣,冷汗如漿,似乎身體內的水分全順著毛孔瘋狂涌了出來。或者,那不是汗,而是冷掉的血液。

  短暫的呆愣後,她突然跳起來,拼命捶打著電梯門。

  她要出去!她要出去!

  控制不住似的,她拉扯自己的衣服,極度的痛苦令她無意識地要撕毀周圍的一切!窒息,完全的窒息,又令她恨不能揭開蒙在自己口鼻上那層無形的薄膜。若非有殘存的、可以忽略不計的理智在,她想抓花自己的臉,扯光自己的頭髮,然後挖出自己的眼珠子和冷汗淋漓的心臟!看看它,是不是還能跳動。

  被活活的埋葬,不是令她死亡,而是令她瘋狂!

  咣當一聲,就在她要徹底崩潰的前夕,電梯門猛然破碎了。是光,自外面打破的,一團模糊的黑影子隨之驀然出現。

  不管那是生還是死,是夢境還是幻想都沒關係了,在強烈到能把人絞碎的恐懼里,什麼都無所謂。死亡甚至是幸福的,特別是比起被活埋的那種殘酷的絕望。

  韓冰撲到那黑影的懷裡,用盡一切力量死死抱住。

  頭頂上,傳來那總似含著笑意的聲音,“別怕!韓冰,是我。我在這兒,別怕。”破碎斷續的安撫聲,沒了笑意,多了焦急和心疼以及許多的疑慮。

  是極度缺氧下的幻覺嗎?她不知道,她也不管了,只想把身子都融入那個懷抱里。她囉嗦著,心臟顫抖得提供不了正常的呼吸,只短促而劇烈的抽搐。從小到大,哪怕經歷過諸多怪事以後,她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她沒有立即精神失常,簡直是奇蹟。

  不知是死了,還是昏過去了,她陷入無知無覺。但是卻隱約感覺一雙有力的手臂,溫柔的擁抱著她,讓她漸漸遠離所有的恐懼,慢慢平息、安寧。

  再睜開眼時,是被光線刺激的。回了會兒魂,她發覺自己是躺在旅店大堂靠窗處的長沙發上。落地的玻璃窗外,是明媚的夏日清晨。可她看到到陽光,卻感受不到溫度。這提醒她,她還被困在一個局裡,接觸不到真實的世界。

  “醒了?”在孤獨感再度抓緊她的心臟之前,春七少溫柔地說。

  韓冰很怕他的解救是自己想像出來的,不敢回答,直到身體被半抬著,攏在堅強的臂膀之中,略側過頭,看到那張差不多算是魂牽夢繫的臉。

  “你回來了!”她眼淚迸流。

  “幸好不太晚。”春七少眼裡一閃而過深深的後怕,手掌摩挲著那蒼白微涼的臉龐,心一直痙攣著,疼痛。

  實話說,他並不是個感情熱烈的人。從懂事開始,不管什麼,他都得到的太容易,所以就沒有太強烈的渴望。對韓冰,五年前因為父親的話,他是好奇的,之後是關注的,後來因為她和現在的女孩們不一樣,很有些土土的真,他得承認,他動心了,對她很有些好感。

  但以他平時的行為來說,也不至於一下子就愛上,還是可以為她舍掉生命的那種。

  可是……事實是……就是如此了。

  這就是父親所說的,而他一直不以為然的,甚至是抗拒的宿命嗎?

  想到剛才的情景,他的心都揪緊了。若他再晚一刻,她肯定承受不住那樣的精神壓力。事實上,做為一個女孩,她已經很了不起了。

  但一想到他差點失去她,他就莫名的厭憎黃泉旅店的神秘主人,還有把她打發到這裡來的法師。不過父親讓他來這裡,不是沒有目的的吧?說是讓他和某人談一筆生意,卻沒有具體吩咐什麼,只要到了就知道。這本身,就是一個疑點。

  而那個他要來相見的人,會是誰?會不會已經見過?肯定不是那個被警察抓走的變態姚清楊。那會不會是吳姐夫婦?甚至是……潭和尚?!或者那個人還沒有來?或者是個陷阱?或者連他的父親也騙過了?他當然相信,作為父親的親生兒子,作為春氏集團的一號繼承人,父親是不會害他的。但,父親在這件事中扮演著什麼角色?而他與韓冰,為什麼遭遇到這些事,是巧合,還是預謀?

  再低頭看向懷中人,心驀地就軟了,還有幾分慶幸。若他不在,她怎麼辦?

  想到這兒,他扳起她的下巴,情不自禁的,如被蠱惑般,輕柔地吻上她。她濕濡的淚痕和嘴唇,在這種情況下,仍令他的心頭有火苗躥出,可他用心克制,只纏綿繾綣,帶著溫柔撫慰的味道。她嚇壞了,他想保護她。

  韓冰被動承受,又主動回應。唇舌交纏下那難以言喻的溫暖和悸動,終於令她緩過了神。

  “你……”當兩人稍稍分開,她呢噥著,很是迷惑。

  “是啊,我愛上你了。”春七少彈彈她的下巴,笑說。看起來很隨意,但眼神非常認真。

  這句話,那個字,他可從沒對別的女人說過。

  韓冰立即漲紅了臉,這一刻終於相信愛情是萬能的。就在不久之前,她還嚇得恨不能馬上死了。而現在雖然還被困著,可能要面臨著更可怕的事,卻突然強烈的有了生的渴望。

  “李導呢?”她猛地想起什麼,立即驚得直起身子。

  “不知道。”春七的聲音黯淡下去,神色卻依然堅定不動搖。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韓冰很驚訝,很緊張。

  李導和春七少是一起走的啊,難道,失散了?那李導現在在哪裡?

  ☆、第十五章空無一人的精神病院

  捧著一杯熱茶,韓冰開始聽春七少講他這將近兩天兩夜的經歷。

  “我們走進甬道的時候,並沒有發生特別的異常。”春七少回憶道,“路很直,也可能是彎的,但肯定轉向不劇烈,因為感覺不出來。地面很平,好像是鋪的大理石。只是甬道四周很奇怪,好像能吞噬光線。我們帶的是強力手電,你知道,那種光雪亮雪亮的,穿透力很強,可是卻只能照到腳邊一點地方。就算眼睛適應了黑暗,也看不到一米以外的情況。”

  “走了多久?”

  “事實上,我分辨不出。”春七少苦笑,“一進甬道,手錶就停了。而且我有時空感,不知道我們走了有多久,甚至,從身體的疲勞上也判斷不出。不過,我們路過了山神像,它似乎被什麼力量拉著,走走停停。我們也沒找到有關挑夫老張的一點線索,就是同樣的黑,同樣的環境,同樣的節奏,在裡面待上一年和待上一秒,似乎沒有區別。”

  “然後呢?”韓冰急著問,“李導就消失了嗎?”

  春七少搖搖頭,“他沒消失,是我消失了。”

  “怎麼說?”

  “我們走了很久,一直也看不到盡頭。或者我們根本就沒有移動,一直在原地轉悠。反正在甬道里,所有的感官都失靈了。我跟李導商量,要不要原路返回,我想你一定會擔心,而且我也不放心。他同意,於是我們就往回走。可才一轉身,眼前就亮了,我們都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跨的步子,就這麼一下子到了另一個地方。”

  “到了哪裡?”韓冰的心悚然揪緊。

  “一家醫院,精神病醫院。”春七少好看地皺起了眉,“之所以我確定這是精神病醫院,是因為春氏以前資助過一家。我參觀過,環境和設備是相同的。但是,這家醫院很奇怪。它非常非常大,比綜合性的大醫院還要大,但整間醫院沒有一個人,窗外像是被紅色幕布完全包裹似的,什麼景色也看不到。”

  “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應該不是。”他伸出左手,掌心中躺著明顯的傷痕。是割傷,好幾道,大約他是提醒自己免被幻象所迷時自己弄的,他上回為了從幻覺中清醒,自己掰斷的手指還沒有好。

  “我們在醫院中又走了很久,發現這醫院最大的奇怪之處是沒有出口。不管你上樓還是下樓,進房間還是退出,就像走進那種螺旋似的花紋,可以徘徊在任何一個地方,但就是擺脫不了那種旋轉的規律。走到盡頭,就又回到原點,但方向和高度卻不相同。比方,我從一樓的這邊走到那邊,然後發現居然到了二樓同一點。我從頂層走一圈,最後會回到了第一層。可我明明記得沒有上下樓,腳下的路也沒有坡度。”春七少繼續說,“這樣又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甚至連身體上的消耗都感覺不到,時間就像凝固了一樣。可這時,我卻突然聽到你的聲音。”

  “我的聲音?”韓冰更驚訝。

  “是。”春七少突然俯下身,吻吻韓冰的額頭,“我聽到你叫譚和尚。”

  “那是因為譚和尚也進了甬道。”韓冰道,“你們沒有見到他嗎?”

  “沒有,也沒有見到挑夫老張。”春七少的眉頭蹙得更緊,“我總覺得,我們所遇到的,就像道教中的結界那類的空間,我們彼此之間,我們和真相之間,可能近在咫尺,但就是找不到那個關鍵點。中國古術中稱之為什麼來著?”

  “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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