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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起身來,活動一下筋骨感覺到精力十分充沛,於是拾起地上的麂皮袋,開始往裡面撿殮曾靜的骨灰。顏色灰白的炭化骨架一碰就變成了齏粉,有良小心翼翼的將其全部收攏,裝了滿滿的一袋,然後紮緊袋口系在腰帶上,此刻,他發覺自己扎袋口時的雙手竟然比以往有力了許多。

  可怎麼才能夠出得了壁畫呢,沒有了二丫,也少了巫蟬信物,曾靜說陰陽二針融合才能衝出虛空,眼下這些都沒有,有良感覺無所適從,這時肚子也咕嚕嚕的叫起來,腹中饑渴難忍。

  “走吧,媚娘,我們得去找點吃的了。”有良說道,通過這次生死患難,他對媚娘已經不再抱有成見了,不管怎麼說,在這個巫咸國虛空里,和牠終歸還是個伴兒。

  “喵嗚。”媚娘叫了一聲,一瘸一拐的朝著樹林裡跑去,有良緊隨其後。

  在一株不知名的巨樹前止住了腳步,抬頭望上去,茂密的樹冠上結滿了紅色如雞蛋大小的果子,媚娘在祭台下餵自己飲水用的果殼就和這樹果一模一樣。

  “喵。”媚娘讓他在底下等著,自己“嗖”的爬上了樹,儘管只有三條半腿但仍就十分靈活,很快便鑽入了樹冠“噼里啪啦”的往下扔紅果,不多時,地上便已經落滿了。

  媚娘下來捧起紅果咬開果殼遞給有良,嘗了下感覺入口甘甜慡脆十分好吃,於是他倆飽餐了一肚子的紅果,總算是不餓了。

  回到曾靜的“祝迎屍”小山洞,有良打了個哈欠,感覺睏倦便打起了盹兒,媚娘乖巧的鑽進他懷裡也瞌睡了起來。

  巫咸國虛空的時間仿佛是靜止的,當有良一覺醒來時,太陽依舊在天空的老位置上。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他和媚娘走遍了這裡的大街小巷,餓了吃些野果,渴了就飲溪水,但始終也未能找到返回塵世的其他通道,也沒見到過一個能與之對話的活人。

  有良默默的凝視天空,儘管吸入了“噬嗑陰針”,但沒有陽針,仍然無法衝破虛空,還會一樣的困死在這“鼉鼓十巫”風水迷局之中不得脫身。

  突然間,他打了個冷戰,緊接著從體內深處迸發出徹骨的寒涼,沿著奇經八脈漸漸的傳遍了每一處,儘管意念在奮力的抵抗著,但仍舊是無濟於事。先是從手指腳尖開始僵硬,然後手臂和大腿,最後全身一層白霜凍僵如冰人,摔倒在地上。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再一次悠悠醒轉。

  “喵……”原來媚娘一直守在他的身邊,見到其睜開了眼睛,頓時欣喜得流下了眼淚水。

  有良緩緩坐起身,伸展一下四肢活動自如,體內一絲的寒氣都不見了。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噬嗑陰針”寒氣的一次發作就要了武功蓋世的曾靜性命,而自己根本不會武功,但卻能夠抗住兩次發作,這肯定就是“中陰吸屍大法”的抵禦抗衡起的作用。但是大法仍不能徹底消除陰針的寒氣,以後可能還會間歇性的發作,直至找到“噬嗑陽針”,二針合一才能最終得以化解。

  不過他的雙手卻日漸好轉,經絡筋腱逐漸的癒合,看起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復如初了。

  這一日,他倚在“祝迎屍”洞中醒來,無意之中瞥見洞頂掉落下來一塊青苔皮,露出了岩石,上面竟然有凹槽劃痕像是字跡。他站起身來用手刮去洞頂所有的青綠色苔蘚,果然出現了一行字。

  這八個字是生生用手指在堅硬岩石上劃出來的,字跡雖然不深,但也顯示出刻字之人匪夷所思的內力,必是一武功極為高深之人。

  “若破幻象,必先自戕。”有良心中默默念叨著,這是什麼意思呢?難道說要想返回塵世去,一定要先自殺麼,可人既已死,回不回去又有什麼分別?

  他盯著看了老半天,仍是不解其意,但是發現這字跡與血書上的如出一轍,看來也是曾靜所寫的,此人自稱武功蓋世,單憑這手指的內力便知其所言非虛。

  可是自殺,有良苦笑了一下,萬一是曾靜神智不清的時候寫的,自己豈不是白死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期間“噬嗑陰針”的寒氣又發作了幾次,間隔似乎越來越短,有良的情緒也隨之日益低落,甚至躺在洞裡不願意挪窩,好在有媚娘相陪,時常摘些果子食用,倒不至於餓著肚子。

  “媚娘,這樣如行屍走肉般的活著毫無意義,說不定哪天僵住後就再也醒不過來,這樣子等死還真不如自殺痛快一些。”有良摩挲著牠脖頸上的鬃毛無奈的嘆息道。

  “喵嗚。”媚娘也無精打采的哼著。

  “你也這麼認為是麼?走吧,我們去山頂看看。”有良無精打采的帶著媚娘攀上了身後最高的那座山峰。

  站在峰巒之上,清風拂面,人稍微清醒了少許。低頭望去,腳下是千仞懸崖峭壁,江水如一條細窄的帶子蜿蜒在深深的谷底,白雲在山谷間漂移,腦袋裡一陣眩暈。

  自己要是閉眼往下一跳,豈不是一了百了,妮子、二丫都仿佛是遙遠的另一世界的人,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

  他一步步的朝著崖邊移去……

  “喵嗚。”媚娘驚恐的大叫一聲,衝到他的前面,伸直兩隻前爪攔住他,不讓其繼續往前走了。

  有良苦笑著,嘴裡喃喃說道:“媚娘,俺真的不想一輩子困死在這兒了,你還是讓開吧。”

  “喵喵。”媚娘眼中淚花閃動,悲哀的望著他,突然衝上前緊緊的抱住有良的腳踝,拼命的往回拽他,口中不住的發出哀鳴。

  有良此刻心如死灰,視線中江對岸連綿起伏的山巒,清澈的藍天,飄渺的白雲,那裡可是藍月亮谷麼?妮子,你現在過得可好?

  他身子驀地倒下,輕柔的張開雙臂,就像是一隻雪域高原的喜馬拉雅山鷹,自由自在的遨遊在天空里,媚娘眼睛一閉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一同墜落萬丈深淵……

  眼前一片漆黑,“噗通”一聲,有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渾身骨節陣陣酸疼。

  俺死了麼?有良的腦袋一下子轉不過彎兒來,此刻耳邊傳來媚娘驚喜的“喵喵”叫聲。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觸手是冰涼的石頭,一塊螢石高高的鑲嵌在石洞的頂端,朦朧的光線里,一尊額頭上長滿了眼睛的石像矗立在不遠處。

  “巫盼……”有良猛然間醒悟過來,這裡是輞川清涼寺遺址山裡的那個石洞。

  “喵嗚。”媚娘發出幽怨纏綿的哀鳴,牠爬在那兒痛苦的摩挲著地上已經腐爛的貓崽們屍體,那是上次被孫遺風所屠殺的。

  有良坐在地上,此刻終於明白曾靜在“祝迎屍”洞頂“若破幻象,必先自戕”的含義,在虛空里自殺並不會真正死去,而是穿過了幻象與真實相交的節點,又返回到了原來的塵世。

  曾靜,這究竟是個什麼人啊?有如此非凡的頭腦與智慧,一點也不輸於設下此謎局的藥王孫思邈。

  有良來到媚娘的身旁,蹲下輕輕的撫摸安慰著牠。

  眼下自己已經從“鼉鼓十巫”中脫困出來,但不知孫遺風脅迫二丫出來後情況怎樣,邢書記可兒兩個如今在哪裡?神女峰上的“祝迎屍”洞內又會發生什麼?這裡是陝西的藍田,距巫山已有千里之遙,自己這時候無論如何也趕不過去了。

  有良尋思著,看來還是先去郴州安仁縣曾家莊走一趟吧,自己有一日無一日,說不定哪天就突然死去,別耽誤了送曾靜骨灰回老家,既然答應了人家就一定要兌現承諾。

  現在已經回到了塵世,只要找到孫遺風搶到那枚陽針,二針合一自己就有得救,現在“噬嗑陰針”的事情無人知曉,老白他們一定以為自己仍困在壁畫裡,永遠出不來了。

  現在似乎雙手經絡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需要找個機會試一試,若是“中陰吸屍大法”可以使用,自己在暗處偷偷下手,應該對付得了孫遺風。

  許久,有良站起身,帶著媚娘默默的離開了山洞。

  ☆、第三十八章永樂江邊

  藍田縣工商銀行櫃檯上,擺放著曾靜的那幾塊金條。櫃檯內的營業員吃驚的打量著有良,詫異的問道:“這幾根金條是哪來的?”“家裡祖上遺留下來的。”有良平靜的答道,他現在兜里已經沒有什麼錢了,只有兌換這些金條。“金條成色不錯,介紹信呢?”那人說。“什麼介紹信?”“你有工作就要單位的介紹信,沒有單位的需要街道居委會或者是派出所的證明,要證實這些金條確實是屬於你家裡的。”“俺,俺沒有介紹信。”有良支支吾吾的說。“沒有金條來源證明是不能兌換的。”營業員把金條往外一推。有良無奈只得收起金條,抱著媚娘怏怏的走出了銀行大門,沒有錢別說去不了曾家莊,連吃飯都成了問題。“小同志,請等一等。”有良走到拐過街角,後面突然有人匆匆追上來說道。回頭一看,是一個穿著銀行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是這樣,按國家規定兌換金條必須要出示證明信,不過你要是私下賣給我的話……”那人瞅瞅左右壓低聲音說道。“你要收購俺的金條?”“是,但要比國家正式的收購價低一些。”“多少錢?”有良問。“今天的黃金價格是每克48元,你的金條都是100克一根,四根總共400克,合計19200元,這是國家的收購價,但我只能給你15000元,怎麼樣?”有良心中暗喜,這麼多錢啊,比師父柳十三存摺上的還要多呢。“好的,俺就賣給你吧。”有良慡快的答應了。“你等著,我去取錢。”那人匆匆跑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悄悄遞給有良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裡面是15000元錢。有良大致點了一下,然後將四根金條給他,那人高興的離去了。有良帶著媚娘先去找了一家飯館飽餐了一頓,這些日子一直以水果充飢,能夠吃上糧食和肉的感覺真是不錯。媚娘更是狼吞虎咽的將一大盆清燉魚吃的汁水不剩。這隻老母貓雖然是妖,但心底里還是有人性的一面,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有良已經漸漸喜歡上了牠。有良買了個大號的旅行袋,將媚娘藏在裡面拎著走,在西安火車站登上前往湖廣方向的列車前往郴州曾家莊。兩日後的黃昏時分,有良和媚娘終於趕到了安仁縣城,先找了家小旅館住下,然後打聽詢問曾家莊。“安仁有曾家咀、曾家灣,可沒聽說有一個曾家莊啊。”旅館服務員想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你知道曾靜麼?”有良再問。“不認識。”有良帶著媚娘走出旅館,來到城關鎮夜市小攤上吃晚飯。四下里望去,永樂江繞城而過,遠處的鳳凰山呈現出一抹朦朧的黛色,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的熱鬧,鼻子裡嗅到一股炸臭豆腐濃郁獨特的香氣。有良要了一盤油爆安仁抖辣子和剁椒蒸田雞慢慢的吃著,又朝攤主夫婦買了一條生的大鯉魚,媚娘歡天喜地的抱到一遍啃食起來。“小兄弟,你的這隻大貓口福不淺啊。”對面坐著的一個老頭羨慕的說道。“老伯,向您打聽一件事兒。”有良說。“什麼事兒?”“您知道曾靜這個人麼?”“你是說清朝雍正年間安仁的秀才曾靜嗎?”老者詫異的問道。“是的。”“嗯,這個曾靜據說當年可是個名人,他與弟子張熙遊說川陝總督岳鍾琪反雍正皇帝因而被捕,從而引發名動天下的呂留良案。雍正並未殺他,寫了《大義覺迷錄》讓曾靜在全國巡迴演講以澄清事實。”“他為什麼要反雍正皇帝?”有良問。“可能主要是受到呂留良華夷之辨的影響,反抗滿人的統治,聽說岳鍾琪是南宋岳飛的後裔,以為他也會像其祖先抗擊女真那樣舉義旗起事,沒想到岳鍾琪假意讚許騙出口供上報雍正皇帝,並逮捕二人進京交由朝廷處置。雍正死後乾隆即位,便將曾靜和張熙兩人凌遲處死了。”老者似乎對這段歷史十分熟悉,侃侃而談。“那他死了麼?”“當然是死了,連家屬都受到了牽連,原先曾家莊是安仁的名門望族,經此事後便凋零敗落了,以至於現在好多人都不記得這個曾經顯赫一時的家族。”老者惋惜的說道。“曾家莊在哪兒?”老者望了他一眼,不解的問道:“聽口音,你是個外鄉人,不知找曾家莊幹什麼?”有良遲疑了下,遮掩道:“是家中老人讓俺來打聽的。”“哦,是這樣,曾家莊離這兒不遠,出縣城走排石公路五公里就到清溪鄉了,不過曾家莊在清朝乾隆年間就已改名叫做‘溪洞’了。小村旁邊有一崖洞,其水直通茶陵,傳說此洞有一條大鯉魚,長達丈余,盤踞洞口吮食,後化為蛟騰空而去,名曰‘溪洞蛟騰’,故而更名。”老者解釋說。“老伯,您怎麼懂得這麼多?俺是問對人了。”有良真誠的說道。“我姓羅,退休前在縣文史館工作,對安仁的歷史了解的比較多。”有良招呼攤主近前,又要了兩三個小菜和當地的土燒酒,與老者邊喝邊聊很是投機。他第一次感覺到與人交流原來是很件舒心的事情,在佛崖寺曾閉口不語數年,那時的他每天都受到身心的折磨和煎熬。“羅老伯,曾靜的後人還有在溪洞居住的麼?”他問。“我兩年前還去溪洞採風,曾家後人大都於乾隆年間離開了安仁,只有一戶始終沒有搬走,據說是曾家嫡長後裔負有看守祖墳之責。”“那戶人家叫什麼名字?”“名字記不清了,反正溪洞也只有這一家姓曾,男的前些年過世,留下婆娘帶著兩個孩子,生活條件不是太好,”羅老伯話到此,有些疑惑不解的問,“你家老人打聽曾家可是有什麼事兒麼?”有良只得瞎編個理由:“俺爺爺是研究清朝歷史的專家,正在整理這方面的資料。”“哦,原來與我是同行啊,他叫什麼名字?興許還聽說過呢。”羅老伯聞言來了興趣。“他叫佘天庭,是陝西省歷史博物館的組長。”有良信口胡謅,別的他也說不上來。羅老伯想了想,腦袋裡似乎沒什麼印象。不知不覺間,兩人喝得都已經微醺。結帳時,有良從中山裝口袋裡摸出信封,從中抽出一張百元大鈔付了款。起身與老者告別後,沿著城邊散步返回旅館,他決定明天一早就趕往溪洞,找到這戶姓曾的人家,交還曾靜的骨灰。俗話說“人在江湖,財不可外露”,有良缺乏這方面經驗,掏錢付帳時,就被兩個本地的地痞無賴給盯上了。永樂江邊,暮色朦朧,路上行人稀少。那兩個地痞從後面快步跟上,其中一人接近有良時故意往他身上一撞,隨即口中抱歉的說了聲:“對不起。”同時手指夾著刀片輕輕劃開了他裝有信封的衣袋。有良一愣神兒,扭頭望了一眼也沒說什麼。“喵嗚。”不料媚娘怒吼著從身旁一躍而起,凌空探出利爪“嗤”的一聲抓去,扯下了那人的半截袖子,皮肉都割破了,“啪”的聲響,沉甸甸的信封掉落在了地上,此刻有良才發覺遇上了賊人。“媽的,小子拿錢來!”後面的另一個混混掏出一把摺疊刀,亮開刀刃便惡狠狠的撲了上來。有良其實沒有什麼武功,當年一渡法師也曾教過他一些入門的功夫心法,不過從未用心去學,此刻看見亮晶晶的尖刀刺過來,一時間竟不知所措。就在刀刃刺到胸前時,他手忙腳亂的揮手去擋,無意之中觸碰到了對方的胳膊,“啪”的一聲尖刀落地,那人手臂瞬間莫名其妙的酸軟無力,以至於連刀都拿捏不住了。有良趁機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一股強大的吸力將其體內的元氣源源不斷的抽出,那人身子一軟緩緩的萎頓於地,想喊叫喉嚨里都已經發不出聲來了。有良大喜過望,他明白了,自己的雙手經絡已通,體內沉睡多年的“中陰吸屍大法”終於甦醒過來了。旁邊那個行竊的地痞迷惑不解的看著同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有良冷笑著用另一隻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其身體裡的元氣剎那間洶湧泄出。這二人並非是練家子,丹田沒有任何真氣,被有良吸出的都是先天本元,須臾時間,他倆便已被吸乾,雙雙昏死了過去,將來即便能夠甦醒過來也成了廢人。媚娘驚訝的望著有良,“喵”的叫著,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有良從地上拾起信封,這次給了他一個教訓,在江湖上行走,處處都需要小心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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