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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流西很警惕:“這蛇沒毒吧?”

  “我說了,它是銀蛇。”

  葉流西伸了食指過去,銀蛇垂下頭,在她指腹上吮了一下,瞬間又盤迴去。

  確實不痛也不癢。

  簽老太太兩手持壺,上下晃了晃,壺身一傾,淡紅色的水道直擊第一根簽面。

  但說來也怪,簽面平滑,卻沒有一滴水外漏,都顫巍巍積在了簽面上。

  簽老太太凝神細看,昌東注意觀察趙觀壽:他垂下的手略微收攏,不自在地舔了一下嘴唇,像是也很在意天簽的結果。

  “流西小姐記好了,你的簽詞是:金堆翠繞一身孽。”

  葉流西說:“哈?”

  金子和翠玉她都喜歡,但那個“孽”字,聽來好不吉利。

  趙觀壽眉頭皺起,目光閃爍不定。

  簽老太太不回答任何人,重複先前的動作,第二根簽面水光爍動時,她說出第二句話:“流西小姐這一生,什麼都得到了,什麼都得不到。”

  葉流西忍不住:“得到就是得到,得不到就是得不到,一會得到一會得不到,是什麼意思?”

  趙觀壽反眉頭略有舒展。

  簽老太太繼續,倒至第三次時,銀壺剛好倒完。

  “都在流西小姐一念之間。”

  葉流西說:“你這就……測完了?”

  說話的反而是趙觀壽:“簽老太太辛苦了。”

  又轉頭看葉流西:“測完了,流西小姐可以回去了。”

  葉流西還想說什麼,昌東過來拉她:“走吧。”

  ——

  最怕就是這種模稜兩可不盡不實的說辭,葉流西被昌東帶著走,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簽詞,下台階時,忽然站住。

  “昌東,那女人說我這一生,什麼都得到了,什麼都得不到,什麼意思?是說我竹籃打水一場空,到最後一無所有嗎?”

  昌東說:“那就是個算命的。算命先生的伎倆,講你兩句好的,又講兩句不好的,再說兩句似是而非的——得到得不到,愛恨,生死,往左往右,買米買面,都是一念之間,聽聽就好,太在意就不好了。”

  第79章 無字簽

  回到住處,丁柳她們還沒睡,都在等無字天簽的結果。

  意見分了兩派。

  丁柳嗤之以鼻:“算命先生都這樣,從來不把話說明白,有句老話叫‘有錢就是有孽’,我西姐都金堆翠繞了,可不得有孽嗎,至於後一句,純粹屁話。幹什麼不是一念之間啊?”

  高深也說得很審慎:“我爺也當過算命先生……”

  他爺還真是個多面手。

  “我爺說,忽悠客人,就是要說得模稜兩可,聽起來像好,又像不好,像能成,又像不能成,可以往死了說,也可以往活了解釋,所以吧,這個結果,還真沒什麼參考價值。”

  只有肥唐逆時勢而動,如同迷信官方一樣,他對名號有著執著的信任:“但是人家叫‘天’簽呢,都不是一般的木頭簽子……”

  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如同水頭斷了流:丁柳瞪他他無所謂,但是昌東瞪他,他還是有點忌憚的。

  ……

  昌東趕人去睡覺,自己最後一個洗漱,沖了澡出來,客廳的燈都關了,他一邊拿毛巾擦乾頭髮一邊打開房門。

  觸目所及,嚇了一跳:葉流西正坐在他床上,臉色陰得很,還翻了他一記白眼。

  昌東說:“……我欠你錢了?”

  他走到床邊坐下,葉流西說:“我有事問你。”

  “你說。”

  葉流西第一句話是:“那個無字天簽說……”

  昌東心裡嘆氣:她還在糾結簽詞。

  “說我什麼都得不到,我想了又想,那些身外之物,沒了也就算了,但是你呢?你跟哪個女人跑了?”

  昌東看了她半天:“流西,不興這麼超前的吧?人家都是秋後算帳,我這春天剛栽下小樹苗,你就跑來質問我秋天的果子為什麼不甜——我怎麼知道?”

  葉流西說:“道理我懂,但是簽詞這麼說了,就要防患於未然,有些事得事先說清楚:我這個人呢,萬事不喜歡強求,你想走就走,我絕不攔著……”

  昌東說:“就是要腿是嗎?”

  葉流西伸出兩個手指:“兩條。”

  “怎麼還翻倍了?”

  上次不是一條腿嗎。

  “你親過我了。”

  昌東看了她好一會兒:“行吧,但做人要公平,如果是你跟人跑了,你留什麼給我?”

  “……頭髮?”

  話沒說完,腰間一緊,昌東站起身子,幾乎是把她摟離了地往門口走:“走走走,看到你我頭疼。”

  到門口時,他把她推出去,砰一聲關上門,黑暗裡,葉流西笑岔了氣,倚著門滑坐到地上,覺得自己答得雖然不要臉,但是妙極了。

  正想爬起來,門又開了掌寬的fèng兒。

  轉頭看,昌東正蹲下身子,他在燈的光里,她在暗的影里。

  葉流西說:“怎麼了?”

  昌東伸出食指,指腹在她下巴頜兒上輕撓了一下,像羽毛輕蹭:“放心吧,我栽給你了,不會跟別的女人跑的。”

  說完,手上一帶,門又撞上了。

  葉流西脖子上那道蘇癢勁兒剛上來,正想對他耍個流氓,忽然之間被硬生生截斷,心裡頭像是百隻貓在抓——怕驚動肥唐他們,又不敢砸門叫門。

  她額頭抵住房門,五指內扣,指甲在門面上哧拉撓過。

  總有一天,她要撓在他身上。

  ——

  第二天早上,肥唐照例起來練刀,眼角餘光瞥到又有人進來送飯,臉色一沉,正要甩過去一個臉色,定睛一看,原來來的人里並沒有阿禾。

  肥唐悻悻的:居然沒來,害他浪費表情。

  早餐挺豐盛,米粥濃稠,煎餃油亮金黃,各色葷素小菜上了十來盤,基本都是切絲切片,可以拿薄薄的荷葉餅裹著吃,葉流西無意中碰掉了筷子,俯身去撿,視線過處,忽然看到昌東踢了高深一腳。

  葉流西坐起來。

  昌東低頭喝粥,若無其事,高深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筷子拈起了又放下。

  頓了頓,終於鼓起勇氣:“丁柳,我有話跟你說,請在場的各位給我作個見證。”

  高深一直叫她“小柳兒”,從不連名帶姓,丁柳先是奇怪,再聽到“給我作個見證”這種話,又躁又窘。

  當眾表白這種事,要看雙方是否情投意合,這樣剃頭擔子一頭熱,沒眼色,只會惹人嫌惡好嗎?

  她碗一推,凶聲惡氣說了句:“吃你的飯吧!”

  高深猶豫,昌東咳嗽了一聲,筷子又拈回一個煎餃。

  葉流西估計,桌子底下估計又暗cháo洶湧了一次,因為高深身子輕晃之後,又說話了。

  “七爺曾經跟我說過,等你年紀再大些,想把你嫁給我……”

  肥唐一嘴的粥都喝漏了:啥玩意兒,還有這種事?包辦婚姻?

  “我當時覺得挺好的,但是現在吧,我也想通了,這種事情,得你情我願,旁人硬撮合,是撮合不來的。”

  好像跟自己想的有點出入,丁柳有點怔,繼續聽下去。

  “我回去之後,會跟七爺講明白:咱們不合適,硬拉扯對誰都不好,你放心吧……就這個,大家吃飯吧。”

  說完最後一句,額頭上都滲汗了。

  丁柳愣了半天,才若無其事地說了句:“哦。”

  她低頭拿勺子攪粥,勺子也像是遭了水打牆,在碗裡轉啊轉的,找不到出路。

  ——

  吃完飯,昌東到院子裡透氣,以他稀薄的花木知識,大體認得出種的都是梅樹,虬枝屈曲,很有觀賞價值,就是根部那一圈的土壤看起來怪怪的,跟烏龜殼似的。

  他蹲下身子,拿手在那片龜紋土上敲了敲。

  居然鏗鏗作響,地底下忽然冒起一個烏龜頭,脖子伸得老長,和他對視了一眼之後,又慢慢縮回地下。

  昌東有點僵,手還保持著敲龜殼的姿勢,頓了頓聽到李金鰲嘿嘿笑,抬頭看,他就在不遠處餵雞,估計目擊了全程。

  昌東說:“這個是……梅樹?”

  簡直匪夷所思,梅樹底下長烏龜?還是活的?烏龜不是長在水裡的嗎?

  李金鰲說:“你才發現呢?我住進來頭一晚就注意到了,這些梅樹的枝幹都扭曲得跟游龍似的,叫龍游梅,宋朝的時候,有個文士叫張功甫,他總結說,賞梅一定要有相稱的景色,他給舉了四種,分別是:澹陰曉日、薄寒細雨、輕煙佳月、夕陽微雪。”

  “這院子裡種的,文雅點叫龍游四品,俗名叫龜背蛇梅,拿這‘夕陽微雪’來說,開花的時候,哪怕是晚上、不下雪,這梅枝上也會積起微雪,梢頭上掛一輪夕陽。”

  昌東說:“那這薄寒細雨,意思就是大晴天的,這株梅樹上都會下小雨?”

  李金鰲猛點頭:“可不是嘛,而且開花之後,這烏龜就能出土了,可以托著梅樹爬來爬去,你懶得過來看,它自己爬去給你賞,跟流光一樣,也是《博古妖架》上冊的品種。”

  昌東站起身。

  倒還挺有意思的:世事無絕對,一說起“絕妖鬼於玉門”,就總覺得關內一片妖行魔走天愁地慘,倒真沒想過居然也能有這樣的雅趣玩意兒。

  忽然聽到葉流西叫他:“昌東。”

  回頭一看,她已經到了跟前,說他:“你可以啊。”

  昌東知道她指的是高深的事:“沒幫什麼忙,就是柳七說媒的事,始終是兩人中間一塊攔路石,幫著挪了一下,以退為進。接下來,看兩人緣分吧。”

  別人感情的事,他也不喜歡多作攙和。

  葉流西嗯了一聲,總覺得還有什麼事忘了說,過了會終於想起來,臉色一沉:“你昨晚為什麼開門只說一句話,又把我關在外頭?”

  當她好欺負嗎?她可不會就這麼算了。

  昌東說:“我調戲你啊。”

  這解釋……居然挺合理的。

  葉流西咬牙:“有本事你來真的。”

  昌東說:“好啊,約個時間,我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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