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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觀壽看著他,意味深長:“你這個‘我們’,指的都是關外人吧。”

  肥唐一窘。

  是的,雖然止不住同情那些“披枷進關淚潸潸”的人,關鍵時刻,在他心裡,關內關外還是涇渭分明:這博古妖架一開,首當其衝的,就是羅布泊,敦煌離得也近,再往東去,可就到了西安了。

  趙觀壽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麼:“放心吧,哪那麼容易打開,就算有裂fèng,跑出個一個兩個,也是禍害關內百姓,不會往外去。”

  肥唐臉頰發燙,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忽而覺得自己自私,忽而又覺得,換了別人,也會跟他一樣想法:雖然他平時還挺愛看鬼怪片的,但那畢竟是電影啊。

  “但是,那一次,還是後果嚴重,博古妖架崩塌了一角,整個玉門關城,身魂分離。”

  說著,又將金雕首往同一角度旋擰,金屬聲響里,博古妖架撤去,各色光影混雜流動成一團,很快又漸漸清晰。

  這一次,也有類似3d的全息投影,是玉門關的微縮模型,但像是屏幕出了錯,總覺得那關城上還罩了層形狀相同的影子,模型清楚,但影子如霧,綽約飄渺。

  趙觀壽很快給出了解釋:“看到了吧,我們認為,一座城池,也有自己的魂魄,玉門關城的身體是固定的,不能動,但魂可以——之前龍家大小姐強挪玉門關的大門,挪的就是魂門。而極偶爾的時候,沙暴很大,這魂城也會挪飄出一段距離。”

  說話間,那重魂城往左側飄了一段距離,真像是魂要離身。

  趙觀壽指向魂城新覆蓋過的那部分:“這部分,原本該是關外,但因為魂城覆蓋住了,所以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出關,也就是說,是極少有的灰色地帶。”

  電光石火間,葉流西忽然想起了什麼。

  在白龍堆的時候,幾次三番,以血喚風頭,然後雅丹深處,頻頻出現奇怪的異象,當時昌東的解釋是:像兩張透明膠片,疊合在了一起。

  再然後,支撐不了太多時日,那些異象又會消失。

  她問:“這個灰色地帶,關內人可以到達,因為不算真正的出關,是嗎?”

  趙觀壽點頭。

  肥唐喃喃了句:“關外人也可以到達,俗稱‘見鬼’,或者詭異遭遇,是吧?”

  他始終忘不了在白龍堆,自己曾被風沙中迅速聚合的觸手拖出數十米遠,險些尿了褲子。

  趙觀壽繼續說下去:“博古妖架崩塌,是兩千年來頭一次,身魂分離的距離之遠,空前絕後,激起的沙暴之大,也可想而知,說是天崩地坼也不為過,絕對不是普通的風頭可以比的。”

  昌東有點恍惚。

  是的,山茶出事的那一次,當時的沙浪浪頭,捲起有幾十米高吧,連越野車都像玩具一樣掀翻開去,他一度覺得,那不是沙暴,而是末日。

  趙觀壽看向他的目光里,帶了些許憐憫:“你說的時間和情形都能對得上,我猜測,很不巧,你當時遭遇的,並不是什麼自然沙暴,而恰好是博古妖架崩塌的那一刻。”

  洞壁的全息投影又有變換,魂城離模型已經隔了一段距離,昌東想說什麼,喉嚨粘重得動不了,耳膜處總像有震音,但沒漏過趙觀壽接下來的每一個字。

  “那一次,方士城雖然全員出動,力圖讓魂城歸位,但還是花了好幾個小時,好在,聽說當時魂城覆蓋的,都是無人區……我猜測,就是在那段時間裡,你和你的隊友,和蠍眼的人遭遇了。”

  昌東沒有說話。

  是的,應該是遭遇了。

  開走他們的車子,很合理,因為車子是關內緊缺物資,順手牽羊,何樂而不為呢。

  帶走孔央和他的隊友,也很合理,既然需要投餵眼冢,誰會放棄眼前現成的食糧呢。

  他意識恍惚中看到的那些人影,他曾經以為是孔央和隊友們的鬼魂在向他告別。

  現在知道想錯了,大錯特錯。

  那是蠍眼的人。

  ……

  昌東嘴唇囁嚅了一下,很久才說了句:“是我運氣不好。”

  這句話,他被死者家屬逼打下跪的時候曾經說過,那時候,他覺得是遇到了百年難遇的沙暴,自己運氣不好。

  現在真相浮出水面,他能說的,居然還是這幾個字。

  忽然就覺得有點好笑,他也真的……笑了起來。

  頓了頓說:“走吧,去給流西測無字天簽吧,別讓簽家人等太久了。”

  趙觀壽正想邁步,葉流西說話了。

  “不就是算個命嗎,遲算早算,都一樣,就請簽家人等一等吧,很晚了,現在我們想回去休息了。”

  趙觀壽上下唇抿在一起,看不出什麼喜怒,過了會說:“好,跟著流光出去就可以了,門口有人,會帶你們去住處,我過去跟簽家老太太講一聲,就不送你們了。”

  他目送著葉流西她們往外走。

  葉流西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了,忽然想到什麼,又快速折回來。

  “能不能問你件事?”

  “你說。”

  “江斬身邊,是不是有個女人,叫青芝?”

  不問個清楚,她始終沒法心安。

  趙觀壽點頭。

  “是有,據說很得江斬寵愛,蠍眼的人都叫她青芝小姐。前兩天,她試圖混進這裡,被人發現,連傷四個羽林衛之後,全身而退,也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

  葉流西心裡舒坦了。

  舒坦之餘,又有點悻悻:看不上她,然後寵別的女人?

  這個垃圾!

  ——

  出了博物館,台階下果然有人在等,是個年輕的姑娘,穿羽林衛的黑色制服,肩上繡了只展翅白鴿,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來。

  年紀不大,二十來歲,皮膚白淨,眉清目秀,隨意綁了個丸子頭,看起來有點面熟。

  葉流西還在琢磨著到底在哪兒見過她,肥唐已經失聲叫了出來。

  “阿禾?”

  第77章 無字簽

  唐代長安城,基本上四四方方,宛若棋盤,內設東西兩市,108坊,北面有兩塊區域高人一等,分別是宮城和皇城。

  粗暴區分的話,宮城是皇帝后妃們住來過日子加生是非的地方,皇城是政務辦公區。

  黑石城照搬照用,只是不再分什麼宮城皇城,一為羽林城,一為方士城,勢均力敵,務求平等,誰也不能比誰寬一尺,誰也不能比誰高三寸。

  趙觀壽給他們安排的住處,是羽林城角落一隅的獨院,同樣四四方方,後院門出去不遠就是傾斜的登城步道——登上城樓,視線無邊無際,往內是坊宅林立,往外看,黑石山和黃金礦山平地拔起,把天都遮小了。

  李金鰲已經帶著兩隻雞住進了偏房,如此排場,他不止受寵若驚,簡直誠惶誠恐,愈發覺得昌東一行人是得罪不起的,於是趕緊回思相處的點點滴滴,總結出自己有很多不周到之處,比如初次同桌時吃了他們太多菜,還專揀肉絲吃,再比如讓他搭車他表現得不夠感激。

  李金鰲決定一併鄭重道歉,還琢磨著好事成雙,要麼就把鎮四海也一起送給昌東他們好了,反正鎮四海整天如同一發憤怒的炮彈,他老早不想要了。

  只是昌東他們一行人回來之後,忙著收拾入住,好像沒人有空應付他的寒暄,李金鰲訕訕在他們住的正房門口站了一會,也就回房了。

  大家都住一個院子,明天再表達不遲。

  ——

  正房很大,好像一個“回”字套間,一進門就是一個大客廳,茶几上備了各色零食,房間和洗手間分散三面,門都對著客廳,這樣一關門有獨立空間,一開門是共用區域,既共住又保證了隱私。

  下雪變天,葉流西冷得哆嗦,飛快衝了一個熱水澡——這裡的水都是拉鈴管道供應,也有下水口漏出去,但是洗手間沒抽水馬桶,只在院子角落裡設了男女廁。

  可能是因為完善的下水道和排污系統工程量太大,所以即便先進如黑石城,也無法做到面面俱到。

  葉流西洗完出來,肥唐還在憤憤不平,唾沫星子四濺。

  “那個阿禾,我的天!裝的可憐樣,我當時多愧疚,雖然我跟東哥說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但是男人打女人,總歸是不光彩啊,老高,你說她是不是卑鄙?”

  高深一般不發言,但被點名了,他一定會說話:“一開始是有點震驚,但是後來一想,也理解。趙老頭都計劃好西小姐會從屍堆雅丹進關了,在那安排個人守著也不為過啊。”

  肥唐嘴上讓高深發表意見,其實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根本不關心他說了什麼:“因為心裡過意不去,西姐讓我支使她幹活,我都沒讓她乾重的!我還教她三步變強……原來她是個羽林衛!說不定我們一走,就有鐵皮車接她回黑石城了,我居然還給她留了半袋米!”

  那咬牙切齒樣,就跟他留下的不是半袋米,而是半個香港似的。

  肥唐最後總結:“女人真是,我的天,太可怕了。我想起來身上都起雞皮疙瘩。”

  丁柳在邊上嗑瓜子:“這也能叫可怕?不就是個暗哨嘛。”

  肥唐說:“不是,惡劣,性質太惡劣了!”

  葉流西四下看過,昌東沒在廳里。

  她忍不住問:“昌東呢?”

  丁柳抬頭:“我東哥說有點悶,出去透氣了……哎,西姐,肥唐剛把山茶的事情都給我們講了,我東哥真可憐,還被人打得頭破血流的……”

  葉流西看向肥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你東哥被打那點破事,你不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心裡就是不舒服是不是?”

  她作勢一巴掌扇過來,肥唐動作飛快,瞬間雙手抱頭——這兩天練快刀,果然有成效。

  嘴裡大叫:“西姐!淡定!你淡定!我那是渲染氣氛,那樣一講,大家都很同情東哥,我是想讓東哥感受到溫暖。”

  丁柳瓜子殼兒一扔,拍拍手起來,拉葉流西往外走:“西姐,你來啊。”

  她一直把葉流西帶到後門外,示意了一下城牆上:“看。”

  雪還在下,這一陣子反而小了,又疏又細,微弱的流光映照下,葉流西看到昌東的背影。

  丁柳嘖嘖:“看見沒西姐,孤獨,感傷,再配上這風雪,一個孤狼一樣默默舔舐傷口的男人,讓人想把他摟進懷裡,百般安慰。”

  葉流西看了她好一會兒:“你是想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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